紀念23,再見23

今天的淩晨整點，是我法律意義上23歲的終點，也是我24歲的起點。我向來不過生日，越來越老對我來説不是什麽值得慶祝的事情，甚至來到這個世上更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我好想按住時間，不想讓它走得那麼快，我知道這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但我還是貪婪地想長駐在青春的年歲。即使很早之前就已經覺得，年齡不過是記錄生理的尺度而已，它不能決定“我能做什麼”和“我想做什麼”，「年齡不是問題」，年齡當然不是問題，我可以和任意年齡段的人做朋友，做的很多決定也極少考慮社會對年齡的歧視，比如，我22歲才讀本科。哪怕繼續老去，我依然可以“不服老”，做很多會招致異樣目光的事情，但我現在想說的並不是社會對個人年齡規矩下的焦慮。

因為拋除這些之後，我還是很貪戀一個青春充滿活力的身體，我貪戀沒有太多皺紋的臉，說到底，我對年齡的焦慮在於我對“young and beautiful”的留戀。我不想騙自己，我永遠喜歡自己十八歲時的那張臉，不管好看與否，它都是年輕的，新陳代謝如此快，一切都如此朝氣蓬勃，一切都充滿希望。沒什麼病痛的身體，一切都剛剛開始，即使在人生畫卷上隨意塗鴉也能成為一件很不錯的藝術品。

雖然前兩天去做了一個綜合體測，除了握力和背力不行，我的心肺功能和韌勁和耐力都不錯，但是我知道越往後，一個良好的體質要花費更大的力氣才能維持，照鏡子時會看到兩邊眼角越來越多撫不平的皺紋。

我除了感歎，並以行動去對抗自然的新陳代謝速度以外，沒有什麼可以做的，每個人都是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老化，看著親人朋友先後離去，看著珍視的事物逝去，我知道我的父母，年長的親人，終將是要離去的，人很大概率都要來到一個孑然一身的階段，我很難說這是過於悲觀，因為這就是客觀事實，萬物生來死去，我在理性上不得不接受這一切，但在主觀情感上，我覺得好難過。

人的長大，變老，就是看著自己珍視的人事物漸漸離去的過程，直到自己的那一天到來，在這期間要經受細胞變老後帶來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病痛。我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在最青春最充滿活力的時候做了所有想做的事情，然後在下坡的時候可以毫無遺憾，從容迎接自己的終結。我不貪戀長壽，我只想絢爛，這似乎有點像“追求品質而不是數量”。

我記得去年的今晚，是我在西南邊境山村的一個村民家調研的最後一晚，當時要在很多村民面前分享自己這幾天在這座村調研生活的感受，我一時有感，侃侃而談，說了一堆快要把我自己也感動落淚的話（自戀>-<), 但當時我也有看到一些村民聽得很認真，事後還和我說：“小姑娘，你口才真不錯，寫出來！你挺有文采的。” 還給我竪起個大拇指，當時我就下定決心，以後要身體力行地做點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事情，而不是停留在那些陳詞濫調的理論，也不是沉浸於所謂的“形而上”，我要務實。

如今一年過去了，回顧起來發現，我並沒有做什麼事，除了一直有保持閱讀和學習語言外，我什麼都沒有收穫，反而申請的兩個對我很重要的項目都以失敗告終，找的很多實習也沒有成功，想寫很多東西，卻逐漸失去表達的欲望和輸出的能力，唯一變多的是對這個世界的失望和無力感，去年我還沒有這麼嚴重的失眠，而今年，我已經到了沒有安眠藥就沒有安全感的地步。我的心理狀態不適合繼續密切地關注各種新聞，於是我不再看推特，我要和很多負面的東西保持距離。

但是防不勝防，越到後面我越發現世界上並不會有哪個地方是烏托邦，之前還和朋友感嘆：“脫北的人在當時起碼有一個南方願意接納TA們，而我們呢？我們並沒有一個這樣的南方。”

朋友是充滿樂觀的，他說：“那就創造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南方。”

我很慶倖還有這麼樂觀的朋友，我時常覺得，除了物理意義上的年輕，那種“永遠生氣，永遠觸動”的心境，更是年輕的，就像謝霆鋒的《活著》這首歌裏寫到的狀態：

覺得激動便流淚 碰上了花蜜便陶醉

活著是為了像蝴蝶來又去

害怕孤獨便團聚

怕過於迫夾便離去

活著未為我，為誰

敢愛敢恨，為自己而活，即使我並沒有做出過那些可以量化的改變和成就（事實上也並不必然需要附帶這些），若以此為標準來看，我認為我和十八歲的自己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很多時候又感覺自己就像何偉新書<<other rives：a Chinese education>>裏寫到的 ”old soul”，由於太清楚自己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系統裏，太清楚這裏的規則，但又無力改變和逃匿，少了十八歲時的單純。看淡很多人類的情感，覺得除了自由，沒有什麼是必需品，對比起身邊小我三四歲的同學，我更像是一個”老人”，對於TA們所熱衷的事情毫無興趣，我的快樂很難建立在追劇，逛街，談戀愛上。對小時候喜歡的“青春偶像劇”情節也毫無興趣，甚至由於學校很糟糕，除了上課，我幾乎就沒踏進過校園，只想著能夠快點離開這個巨大的服從性測試機器。

最後不知道説些什麽，説説願望吧。

我希望時間可以再慢點，我慢點老去，在意的親人慢點離開。但終歸時間不會偏袒任何人，總覺得時間比上帝還公平（如果有的話），無論誰，終究都是一無所有。

我有過很多願望，現在也有很多願望，但在看流星時我一個願望都沒許，如果真的有神明，我想許下一個：希望永遠年輕，永遠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