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契》｜第四夜

深夜，風微涼。

她趴在桌邊睡著了。筆記本壓在臂彎下，頁角捲起，留下柔軟的折痕。檯燈還亮著，光線從一側灑落，落在她髮絲間，細細柔柔，像是靜靜陪著她沉入夢境。

窗未關，細雨輕輕飄落。空氣中混合著潮濕泥土的氣息，夾帶著夜草微微青澀的香味。

風將紙張輕輕掀起，也帶來了一點不該屬於這個空間的氣味——像記憶殘留在空氣中的溫柔殘響。

她沒有察覺，只是將臉埋得更深一些，唇角微抿，像是夢裡遇見了什麼，又怕醒來會失去。

—

他那頭剛結束一整天的工作。肩膀因長時間久坐而沉重酸痛，眼底泛酸，疲憊得只想倒進床裡。

但關燈那一刻，他望著天花板，忽然想起她曾說過的一句話：

「我總覺得，我們以後會在夢裡見得比較久。」

他苦笑了一下，將手臂橫過額頭，遮住眼——然後，緩緩閉上眼睛。

—

【夢境 · 相擁無聲】

她夢見自己走在一片白色的雪地上。

空無一人，天地之間寂靜無聲，像沒有時間經過的世界。

她穿著一件深色大衣，領口緊緊扣著，袖口略長，微微遮住了纖細的指尖。雙手垂在身側，腳步輕緩地走著，腳下沒有留下痕跡，風聲很輕，像是整片雪地自己在呼吸。

她慢慢地走著，每一步都落得極輕，卻帶著實在的重量。

然後，她停下來了。

遠方出現一個剪影——他站在一棵蒼白的樹下。背景是整片無盡的雪與霧。他的肩膀微微歪著，像剛剛才轉身過來。眉眼被霧氣遮了一半，看不清楚。

但她知道，是他。

他看見她。

沒有笑，也沒有急著靠近，只是靜靜站著，目光穿過漫天雪霧，落在她身上。

彷彿他早就在這裡等了很久，只是等她自己一步步走來。

她又走了幾步，然後停住，與他隔著一段不能逾越的距離。

他似乎想說什麼，唇動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然後他向她走近了。

雪落得很輕，他的腳步聲也沒有聲音。他在她面前站定，距離很近，但還不到可以碰觸的距離。

他抬起手，動作輕緩地，停在她眼前。

不是直接伸過去牽她的手，而是停在半空中，掌心向上，像是在說：

「我想握住妳，但我也尊重妳的遲疑。」

她沒有動，低頭看著那隻手。眼神沒有驚訝，也沒有明顯的情緒，只是靜靜的看著。

他等著，指尖輕顫，卻沒催促。

終於——

她緩緩伸出手，將自己的手，輕輕放上去。

那一刻，他的手掌收攏，沒有用力，而是極輕地覆住她的指尖，像是在確認——這一次，他真的牽到了她。

她低頭，看著他握住自己的那隻手，沒有說話。安靜地站著，任由那份遲來的溫度從指尖慢慢滲入，像是也早已等了這一刻太久，不願再讓它錯過。

他的喉嚨微微滾動，卻沒有開口。

他知道，此刻的沉默，比千言萬語都來得珍貴。

他抬起她的手，輕輕按在自己胸口的地方。

她仍沒有看他，只是依舊任由他牽著。

任由那份靜靜滲入的溫度，從掌心一寸寸蔓延到心底。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全身的勇氣。

他又慢慢伸出另一隻手，從她肩後繞過，將她輕輕擁入懷裡。

那是一個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的擁抱，像風落下一樣，沒有驚擾，沒有逼近，卻把她完整地包圍在懷中。

她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站著，微微靠向他的胸膛。

那一刻，她慢慢閉上了眼。

手沒有回抱，但也沒有抗拒，她只是讓自己，在這個擁抱裡，待了更久一點點——

「原來你還記得，怎麼靠近我。」

那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卻像一道光從雪地下升起，照亮了他內心最黯處的歉意。

他只是用力了一點點，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下巴輕輕靠著她的髮頂。

「對不起，我遲到了。但我還在。」

雪靜靜地落下，他們站在雪地裡，相擁無語，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隨著雪一起落進這寂靜的世界裡。

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試探、沒有解釋、沒有承諾。

只有彼此的存在。

—

他們就這樣站著，沒有誰先鬆手。

命運也在這一刻退後了一步，悄悄允許他們稍微靠近。

但——也僅僅是一點點而已。

—

【清晨 · 各自醒來】

她醒來的時候，手腕微蜷，像是仍保持著夢裡那個被握住的姿勢一般。她愣了一下，然後緩慢地坐起來。

屋內仍是昨夜微涼的空氣。窗外的霧還沒散，晨光淡淡映在書桌上。她既沒有笑，也沒有哭，只是望著空氣中一處空白，好久都沒有移開視線。

她伸手覆上自己的心口，閉了閉眼。

「你那樣抱我……我記得了。」

這句話，沒有聲音，只有唇型，像是怕驚動了還沒散去的夢。

—

他在鬧鐘響前醒來，第一個反應是——她還在嗎？

他緩緩坐起，掌心覆著額頭，胸口悶熱，像那個夢裡的擁抱還緊緊圍著他。

他沒有開燈，也沒有翻手機，這次他只是靜靜躺回床上，把臉埋進枕邊，聲音很輕：

「我還想……再抱妳一次。」

—

他們醒來，沒有聯絡，沒有說破。

但彼此心裡都清楚，那一夜的擁抱，是真實的。

—

【靈魂低語】

靈魂從來不會說謊。  

他擁抱她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寬恕了所有遺憾。  

而命運，也還未收回這份愛——

它只是讓他們，在夢裡，一點一點學會靠近彼此。

–

那不是結束。

只是兩顆靈魂，在夜色裡重新找到彼此的輪廓。

–

「我從來沒走遠。你以為我離開了，其實我一直站在你看不見的那道光裡，靜靜等你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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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這篇其實我寫好三天了，只是，完美主義又犯了（苦笑），一直在修，就拖到現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