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这只蟾蜍死在山下的小路上，推测是被路过的车压死的。我从这里路过时已经是这个样子，当时只留意到它被压得肉都从口中挤出来，看起来还鲜嫩，估计没死多久，地上许多蚂蚁忙碌。我拍下了照片后就走了。现在的画面，是我根据照片素材回家后画的。

在户外常常会遇到这样的“意外”，你没有带上绘画材料，或没有时间现场画下来，那就借助相机，先把画面拍下来。或者把自然物收集带回家。但这次显然只能拍下来，我甚至也没有在现场作太多观察，没有用其他感官。

回到家里，我把它画下来。在画完之后，甚至还有一点点欣喜（因为我画完了）。然后我意识到，这是不是不太对？我竟然没有一点怜悯吗？如果没有，那我也不能强求自己非得挤出来一点吧？

所有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

——《动物庄园》

比如一只猫或一只狗的死就肯定比一只蟾蜍更能引起人的怜悯。2022年1月，在白庙渔村的江边，我看到一只死龟和一只死猫；在远处，还有渔民们养的大鹅和鸬鹚，我把这些记录下来，那只死去的小猫，我甚至还画了两遍，最初看到死去的小动物，还闻到一些腐臭味，心里并不是很舒服，看到它们就这么躺在那里，还时不时有苍蝇落在身上，栈道上来来去去的行人，流动不息的江水，这一切都与它们没有关系了。

在这个绘画与记录的过程中，画第一幅的心情还比较躁，而第二次再画时，也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单纯地面对小猫的死。这种单纯地面对并非对生命的漠然。而是放下对死亡的厌恶感。

分别心还是在的，不仅对待动物，对待植物也是。《沙郡年记》的作者利奥波德在面对互相争夺生存资源的北美乔松和白桦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而砍掉后者），因为乔松是他亲手栽种的。但他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于是继续追问，如果两种树都是野生呢？他还是会选择乔松。为什么呢？因为桦树太常见而且越来越多。如果是桦树少而松树多呢？他说不知道自己会选什么了。

越往下深挖就会发现选择乔松涉及到太多因素，有可能想让自己与众不同而种松树（因为邻居们都种桦树），又或是觉得庇护所比食物更重要（松树为松鸡提供庇护所，桦树为松鸡提供食物）。又或是两种树木的价格不同，松木更贵……这些原因都有一定的影响，但又不全是如此。实际情况可能是各种原因的互相联结与牵制。

他无法找到最终答案，也不知道造成这种分别的，究竟是树还是人。

分别心与慈悲心

分别心常有，以不同的方式表现，有时容易认出来，比如面对猫和蟾蜍的死，大多数人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所有动物生来平等，猫比蟾蜍更平等。有时候并不容易辨认出来，比如，我觉察到自己在全神贯注地做自然笔记。这就把“我”与行为分离开来了。如果我真的处于觉察之中，那么只有纯粹的体验，而不存在我觉察自己在做自然笔记这种情况。所谓的“我”消融于纯粹的体验中，在做自然笔记时只是单纯地做自然笔记。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就不需要练习正念，可以放任任何事情发生呢？并不是，我们不是要努力去达到某个境界，而是留意出现了什么念头、想法、情绪妨碍我们活在当下，比如我在做自然笔记时，一边画一边

担心画不好，那我就可以留意到这个担心，然后，再回到体验上，回到单纯地做自然笔记上，毕竟，画得不好又能怎样？画得不好就是单纯的画得不好而已，没有别的了。在绘画技术层面上，我们可以通过学习，让画技提升。重点是要放下对画得不好的担心，放下我必须要画好的念头，正是这个念头束缚了心灵。

我们不需要把焦点摆在“禅修”上面，我们若是可以从早到晚把事情一件又件地做好，并且不会边做边想着“我做这件事情真是个好人”或是“我能够照应这一切不是很美妙吗？”，这就足够了。

——净香·贝克

我不知道自己对这只蟾蜍的死是否算单纯地面对。当我看到它，拍照，稍为观察了一下，然后我走了。

所有动物生来平等的，蟾蜍比猫更不平等。

晚上，我用了一整页来画它，我在正式画之前还起草了4次。

我发现，即使过程中没有任何思考，但有些理解还是自然浮现。这里主要指对蟾蜍身体结构的理解，第一张很明显只是在描轮廓，后面我对蟾蜍的大腿、臀部的结构有了一些理解。

在那天晚上禅修的最后几分钟里，我练习慈悲观：

愿一切众生分享我的功德，分享我的安详，我的和谐，共享正法，正法，正法。愿一切众生快乐、安详，愿一切众生得以解脱、解脱、解脱。

我满脑子都是这只蟾蜍的画面。很显然，我是我，它是它；它死了，而我在禅修。我和它是分离的。

大家总以为所谓的开悟境界会充满了慈爱的感觉；但是真爱或慈悲只不过是和众生不分离罢了，事实上，它是一连串的行为，我们的生命不再以和自己行为分离的方式存在。

 ——净香·贝克

此刻我在写作，我和行为也是分离的。在写这些内容的过程中，我反复掂量着自己的修行经验是否足够去谈这些，是否会造成误解，是否有太多空谈成分，我有一点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