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夢裡人》—— 一場將支離破碎的身體與心重新組合的旅程

felix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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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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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安錫國際動畫影展獲獎,才知道Sara Varon的繪本被改編成《汪汪夢裡人》(Robot Dreams) 電影。西班牙導演Pablo Berger創造了一個豈止是成人才看得懂的動畫,而是個任何人只要經歷過失去,便會看得心碎與心動的巨大作品。前陣子聽到一位創作人問觀眾有沒有很想念的一個人,他的演出會令大家有尋回這份感覺。然而即便聽到一些動人金句或看到漂亮畫面,仍不足以勾起什麼。真正令人可以繞樑三日的,可能應像是《汪》一樣好好說故事,關於寂寞,失去,努力,思念,與放下,才能真正地與觀眾的心扣連。而更因為電影的無語言,超越物種的關係,卻生活在那個有點遙遠,又因荷里活的關係而為人非常熟悉的八十年代紐約,致讓人放下了種族與性別偏見,更容易代入任何關係,包括愛情、親情、友情。不同的人,都可以因為狗與機器人的一場經歷與多個夢,而有所感應,更後勁凌厲地令人總會再三回味影片的種種,以及自己牽掛的人與事。


故事最初,當寂寞的狗買了機器人回來後,因為有他陪伴,整個紐約便不再是以前那種只有一個人打電動,吃微波食物,看無聊電視,或被鄰居恩愛閃盲的灰暗孤寂,世界的色彩也變得明亮,七彩,就連街上的動物也變得開始微笑歡樂,會圍住起舞的狗與機器人歡呼,連帶一首Earth, Wind & Fire的〈September〉,唱出了九月共舞的美好,也成為整個電影的主旋律,談及愛的力量。然而,當機器人必須被遺棄於沙灘上,狗做盡一切也沒辦法拯救他,只好默默承諾會回來接他後,日復日,月復月,如同〈September〉唱出十二月的思念,冬天的景色讓二者身與心也逐漸分離,各自經驗了不同的痛苦與失望。唯一能令電影保持住斑斕色彩與歡樂氣氛的,唯有機器人的夢。但與美麗的夢境不同,機器人沒有被拯救及回到家中,反而被三隻兔子斬了腳來填補船洞。不過之後卻有可愛的鳥兒知恩圖報,還有最小的鳥兒深情的擁抱,在家人要走時不捨得離開,要被機器人再三鼓勵下才感恩地飛走。不過最後他依然被拖去廢鐵區,身體被擲碎一地,但不知是不能還是他單純,即便機器人只餘下頭腦,仍沒有失望與憤怒,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樣的事。我會想,為什麼?機器人究竟在想什麼?那些兔子、麻雀、鱷魚那樣看待他,他又有什麼感受?


然而,當浣熊出現,並利用不同的零件把他破碎的身體重組時,我便明白,之前在沙灘的經歷,不論被利用或被溫柔對待,那些殘酷現實與夢境,並不是毫無意義。那是,機器人在成為狗的伴侶後,一直都在愛的環境中生活,但到了離散,才真正了解到社會與生命的複雜與不同感情。或者說,當有所失去,思念,被棄之後,才真正了解到關心的力量。機器人大可在回復行動後離開,但他卻留下來。對,我要說清楚一次,是他選擇了浣熊。因為他看到浣熊的溫柔與寂寞,他感受到重新被接納的溫暖,即便自己已是一堆廢鐵,原來還有人願意接受自己,撫慰傷口。其實,整個電影真正令我哭的,正是浣熊把巨型卡式唱機變成機器人新的身體一幕,因為他不僅僅組合身體,而是為機器人找到了聲音,那怕是在這個沒有對白的世界裡,音樂,成為了他既脆弱,又能拾回歡樂的心,得到繼續生存下去的力量。如果大量評論說電影會讓觀眾對應自身的回憶與經歷,我便會去問,在生命裡,誰是那個願意接受已經支離破碎的自己的浣熊?


有趣的是,我意識到故事有意無意提及《綠野仙踪》(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 ,而且《汪》的機器人與《綠野仙踪》動畫版本中機器人的形象極之相似!或者,作者就在回應《綠》中機器人在旅途上一直追求心,最後他從虛假魔法師身上得到了用廢物造成的心,但因為他相信魔法師的力量,所以就擁有了。不管是《綠》或《汪》,都在暗示了所謂的心,並不是身體上的機械零件,而是經歷了醜陋與美好後,在最終留於身邊的人,以及滿是癒合了的傷口的自己身上,發現了情感。


當然,最後的結局厲害得令人既心碎又溫暖。有了新生活的機器人偶然看見街上的狗,以及他買回來的新機器朋友,還幻想自己追出去重遇狗,二者失散一年後再次相擁,卻因為浣熊也追上來,敲一下機器人背後,夢醒。機器人醒後看一下在外準備燒烤的浣熊,隔住窗戶開啟身體的唱機,再一次播上盡是回憶的〈September〉,狗聽了,身體動了,和機器人隔空地起舞。但當狗回望屋子的窗口時,機器人卻躲起來,讓狗失望,新朋友安慰狗,快樂地離開,餘下機器人微笑地看看浣熊,一起跳舞,落幕。這裡有一個地方令我很在意,或者因為電影無對白,而且機器人只會做一些簡單表情,令我一直誤會機器人只會做單純的行動。然而,他卻在狗發現自己前一刻躲起來,並露出一個很複雜的,怕事情敗露的表情,這令我很驚訝。但也因為這個充滿小劇場的行動,我更深深明白,如上所說的他是選擇留在浣熊身邊,也正好回應了故事的名字「Robot Dreams」,機器人豈止會做夢,更會珍視回憶,吸收溫柔,並好好的與過往的美好道別。那麼,如果在關係中有一次失而復得的機會,我們又有否能力像機器人一樣好好的放下?我們會沉醉於夢中的美好,還是珍惜眼前擁有?


從這一點,回首《汪汪夢裡人》描繪的八十年代美好時光,充滿了〈September〉、〈Happy〉、〈(It’s A)Monster’s Holiday〉等既歡樂及美妙音樂的時代,我們又有沒有既好好的將它放在回憶的盒子,既欣賞三十多年時光流逝的美麗與哀愁?動畫在重現當年的紐約時,不斷刻意映照世貿中心的影像,令我不斷聯想到911的痛苦。我並不是說電影必然在回應事件,從故事脈絡上應該不是吧,但我會說,我還是想去相信導演也有這顆溫暖的心,通過這樣種族融和的無對白影像,好讓撫慰不同種族,不同國籍,那些因悲劇而離散的痛苦。縱然世界及個人身邊發生很多無法挽回的景況,我們都可以選擇好好道別,好好享受當下所擁有。


最後,我還是要再說一次,選擇〈September〉為主旋律實在太好。導演在訪問時說:「這首歌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流行歌曲。就算製作期間聽了數千次,我依然非常喜歡它。」

「Hey, hey, hey

Ba-dee-ya, say, do you remember?

Ba-dee-ya, dancin' in September

Ba-dee-ya, never was a cloudy day」

九月的清爽,十二月的掛念,當歌聲再次奏起,讓重要回憶連繫狗與機器人,又隨它而去。這讓我想起教我接觸及欣賞七八十年代音樂與電影的朋友,邊看邊聽着旋律,回憶依然。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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