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私影｜是什麼造成私影中頻繁出現性暴力？

「我關注私影中的性暴力。」為什麼我在IG BIO寫著這句？

被刪多個IG後，一直未有重新發放關於私影的文章。近日有不少學生聯繫我進行採訪，也使我一再思考18歲開始私影怎樣影響著我。

「私影」原指私人攝影，亦即廣義而言，一切私人約定的拍攝活動都可以稱為「私影」。

然而在香港的情境(context)下，私影不只是私影，而是有更狹義的意思，詳見香港網絡大典——私影。

在繼續說下去之前，先來看看此圖「形成惡性循環」中的一句——「少女明知被攝的圖片會成為龍友的飛機圖，甚至不惜性交易，都要走上這條路，卻完全看不見自身品格的墮落。」

看到這句，不禁失笑。Blame the victim的言論真的是無處不在(笑)
翻譯年糕：「你明知道你作為一個少女就是誘人的果子，你還拍，出事了就是你活該。」

有看懂這個意思嗎？XD

人們對於與性相關的議題總是急著下定論，聼到私影中的性侵犯總是先入爲主地把責任推到裸露的女性身上：要不是你們這麽性感，對方怎麽會這樣？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你是不是在想，我又要講男人有錯吧XD
：才不只是這樣咧!!!

私影發生那麼多性暴力事件，為什麼？

因為私影是「慾望」，對美感的慾望、對情色的慾望。前者我們可以大聲疾呼，高舉追求美感的旗幟不斷拍攝，後者卻無人敢說、無人敢承認，為什麼？

私影中，最吸引的是什麼？一個真實、活生生的女性——不論有沒有穿衣服，一個活生生的女性在你面前搔手弄姿、對你燦笑、展現出性吸引力。你有想過，為什麼在私影這個情境下，女性會如此吸引嗎？

是因為女生吸引，還是我們被教育到覺得女生吸引？

在討論誰對誰錯之前，我們更應該討論是什麽造成私影中頻繁出現性暴力事件。

1.社會教我們觀看女性的身體，卻也只教我們觀看女性的胸、腰、臀。

我們從哪裡習得要如何觀看女性的身體？小時候穿裙子時——「女生不要腿張開，會被別人看見的。」長大一點後娛樂版總是以「某某女星走光、疑似露出乳頭、陰毛」為噱頭，緊追女星走光的模樣。各種豐胸、瘦身廣告也集中在女性的胸、腰、臀，使得人們總是關注女性的身體。

社會從不教我們怎樣欣賞男體，或者只是教我們看見腹肌。不論性別為何，值得觀看的身體好像從來只有單一標準，女人要有胸有腰有臀，男人要有腹肌人魚線，無人教我們如何欣賞其他身體的部位或線條。

但我們難以看見完整的女性身體，唯一的途徑大概就是AV/Porn，然而這些途徑都離我們太遙遠，根本無法感受到真實感，於是人們愈發對「真實」的女性感到好奇。

我們不能說我們好奇。因為社會不容許，社會對於性有一定的規範（可參考下圖《性階層：內環與外環》），有些性被視為「好的」，有些則不。

我們無法言明，但我們知道不能貿然說自己對別人的裸體感到好奇，所以人們只得用其他藉口包裝我們對性/身體的好奇，例如追求美感、例如想拍攝女性的線條、例如想拍攝偽性愛的影像（笑）

於是，私影的女生，成為被慾望體。

2.只處理影像性暴力而不承認影像性快感

攝影技術普及化，拍攝門檻愈發下降，出現許多「影像性暴力」，例如私影刻意拍攝model走光、私影影像未經同意下外流或發布、街頭偷拍、合意或非合意地記錄性愛影像但被外流、移花接木的性影像等。這些影像性暴力，不用我一一列舉，每個人都能夠說出。

面對這些影像性暴力，尤其是「合意拍攝性感/性愛影像後被外流」的情況，大多數人採取「不拍就沒事」的態度，這始終是Blame the victim 的說法。極端一點說，面對外流，叫人們「不看、不Like、不轉發」真的有用嗎？不Like、不轉發尚且能做到，但自己看了不告訴別人，也是有可能的吧？你敢說自己從來沒看過外流影像嗎？還是多少有點僥倖心態，看了不說就好？

那麼，為什麼一直難以處理影像性暴力？

因為我們一直不敢承認，這個世代就是需要影像性快感。性感影像中的性吸引力、掌鏡時的畫面操控感使人著迷、鏡頭前模糊曖昧的挑逗感，這些全都是因著影像而産生的性快感。

所以我們難以抗拒所有出現在我們面前帶有性意味的影像，儘管我們心底裡知道來源是不該看的，但在沒有「合法」途徑下，我們還是會看。

這些影像，能看嗎？確實不能。
如果有合法途徑，例如有人設立Onlyfans擺放自己和伴侶的性愛影像，合意拍攝且合意公開的影像倒是可以看。這些影像也一樣真實，而且是承認影像性快感的方式呢。

當我們拒絕承認影像性快感，就只會去阻截最容易看見的「源頭」——那些同意拍攝影像的人。「做得私影早該預料了吧？」、「當初不拍不就好了嗎？」，但到底，為什麼不能拍？

我是被拍的人，我承認我就是喜歡被觀看、被拍、被記錄，但我沒有同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性暴力。

我理解攝影者有其個人動機，或許是想觀看女體、或許是追求美感、或許是滿足個人私慾。

但私影的工作內容就是拍攝，本來就不包括任何形式的性暴力。

你去見一份辦公室助理，入職後沒道理要你提供性服務吧？為什麼攝者假借私影作包裝去侵犯被拍者，人們卻理所當然地指責私影的女生？

3.權勢誘姦

在討論私影中隱含的權勢誘姦前，我們要先了解什麼會造成權力差異。除了職位的高低差別，性別、知識、年齡、社會歷練等都會直接造成權力差異。

年齡或社會歷練似乎都較容易理解，那麼性別又從哪裡造成權力差異？例如社會普遍期望男性各方面都應當更主動，性事上要掌握主導權，而女性則被教育要顧全大局、性事上要矜持，從這些小片段中可見不同性別對於掌控權力的熟練度存在差異。

那麼權勢誘姦是什麼？
指雙方具有權勢關係下，加害人利用自己的年長、職權、照顧身分等讓受害者與其發生性行為，而被害人因處在其權勢之下，迫使無奈而不得不順從之行為。

此處引用台灣勵馨基金會的說明：

權勢性交是在｢看似合意」的情況下，實質有權力關係運作，造成被害人受此權力壓迫，像是「害怕權勢」、「擔心利益受損」、「擔心權勢報復」等緣故無法拒絕而與加害人發生性行為。因為看似合意，但被害者當下無法明確表達反抗或拒絕，但這不能代表同意性交。

在私影的情境下，尤其是一對一的室內拍攝，不論攝者有無付費給模特兒，掌鏡者(攝者)本身擁有的權力就較大。

試想像你掌鏡替一群人拍攝合照，是不是由你去指揮「所有人靠中間一點」、「某某人靠左一點」？畫面的呈現只有掌鏡者知道，「操控的權力」只有落在攝者手上。

而私影的情境當中你不難聽到，多是一些年約30-50歲、有社會歷練的男性拍攝年約15-24歲的女生，攝者運用其帶有權勢的身分和經驗，善用社會對女性的性羞恥作武器，讓模特兒潛移默化地覺得是自己的錯，再步步推進且誘使模特兒「無法拒絕」性接觸或性騷擾（見關聯文章：《私影現場的應對方式》）。

這些有權的攝者真的不知道自己擁有較大權力嗎？你真的還能對受害者說「你怎麼不懂得Say No」這句話嗎？

4.以訛傳訛的渲染風氣

人們提及私影，一說自己很清高只會有禮對待模特兒，二說有很多人在私影時會摸手摸腳，三說我不私影，私影就是亂。

聽到新入行的女生詢問：「私影真的有那麼多意圖不軌的攝嗎？」人們只說，私影就是會被摸，你不被摸也會有人被摸。

不是這樣的。你無需為任何人的性慾負責任，你沒有義務被摸、也沒有那麼多「其他女生」同意被摸。一切都是以訛傳訛，只是有人刻意想利用性壓抑、性羞辱的方式去誘姦權力較弱的模特兒。

「私影就是攝影」，攝影者與被拍者之間不存在任何形式的身體接觸，也不應存在任何帶有性意味的稱讚。

我們都應當這樣回應每一個恐懼或疑問，沒有人應遭受任何形式的性暴力。

總語

其實攝者大可以承認私影只是包裝，目的就是想要看女性的身體，但沒有人會這麼做，因為社會一直教我們性是禁忌、應該被壓抑。

於是人們另覓新法，嘗試規避性壓抑的社會限制，以拍攝作包裝，然後任由「私影」變成灰色地帶。身處當中的模特兒無法呼喊，一但呼喊只會被否定、無人理解，然後有愈來愈多「攝者」仿效「追求美感的旗幟」，試圖誘騙更多人。

我認為「性暴力源自於性壓抑」。

如果我們的社會對性更解放，會不會就能夠減低人們以「性」作武器(羞恥/shame)的機會呢？

談了那麼多社會整體對性壓抑的態度如何影響到私影圈子中攝者的行為，這樣的論述代表著施加性暴力的攝者沒有錯嗎？

當然不是。他們就是犯罪者。

只是我個人試著從社會性壓抑的狀況去理解私影性暴力的背後脈絡與成因，不等於他們沒有錯。

願所有犯罪者都去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