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

最近接了一些不同於以往的課程，讓我投入了相當大量的時間準備，以致於幾乎沒有時間逛逛馬特市，也代表自家醫院參加醫策會「智慧醫院」競賽，台上15分鐘的短暫時光，為我們準備一年的累積畫下完美句點，這兩天得知獲得智慧醫院標章，開心之餘，心中輕鬆許多，好像有種「終於可以回到我正常生活」的感覺。

回到馬特市的第一天，想到的是許多人生中的片段

這一個月來的疲憊，也會在人生中留下痕跡，每當回顧過往，想到自己在幼稚園玩盪鞦韆時、國小參加書法比賽時、國中校慶運動會時、高中畢業旅行時、大學迎新活動時、當護理師給病人灌腸時，不會每件事都記得，但有些情境和當下的感覺卻清晰無比。

在國小時，有件事特別印象深刻，不在遊樂場，不在學校裡，是在我阿嬤的喪禮上。

那時我才國小一、二年級左右，對阿嬤的記憶很淺，她和阿公倆人住在一起，3個兒子、1個女兒結婚後，一個一個搬出去成家立業，我們不常回去，大多是在阿公田裡需要人力採土豆時才會待久一點。

直到阿嬤生病不良於行時，開始在3個兒子家輪流照顧，每個人照顧2周，於是，阿嬤到我們家來時，總是躺在床上，也無法言語，我對阿嬤的印象就只有她屁股上的壓瘡，因為臥床時沒有足夠的翻身，才生病不久就開始出現壓瘡，嚴重到長蟲，直到多年後，我每次聽媽媽講起那年她拿著鑷子在阿嬤屁股上的洞裡抓蟲時，還是忍不住打哆嗦。

最深刻的那件事，便是在阿嬤的喪禮上

對阿嬤的記憶不多，但在阿嬤的喪禮上發生的事卻讓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台灣傳統喪禮特別喜歡請孝女白琴，每次要哭之前，地上就開始舖路，阿公家是一層樓的古早紅磚房，外頭的地除了門前是水泥地，再往外就是碎石路，「舖路」要一路從很遠的地方舖到家門。

然後，3對大人們就帶著各自家的小孩一起到外面，跪下來，跟著孝女白琴一起沿路跪爬哭進來，那時，有幾場特別是要孫子們哭的。

我在9個孫子群中排第3，也被指定要緊跟著孝女白琴身後，其他人排在後面。

第一次看到孝女白琴，那時，她一跪下去立馬放聲大哭叫「阿嬤～～～」，我實在是驚訝的目瞪口呆，跪在她旁邊不知所措，她哭一哭還突然把麥克風塞到我嘴巴前，我該怎麼辦 ?? 這是要幹嘛 ?? 孝女就趕緊說「叫阿嬤！」

我也很聽話的叫「阿嬤」，孝女可能覺得這聲音實在無感，迅速的抽回麥克風又開始大哭，邊哭邊唱讓人聽不太懂的話，站旁邊的媽媽斥責我「要哭啊！」我才小一的年紀，實在不太能理解「哭阿嬤」是什麼概念。

接著，孝女開始爬行，她爬一步我跟一步，有時還哭到趴倒在地，我愣著看她，等她移動我再移動，地上雖然舖了布，但布下的小碎石還是粒粒分明，膝蓋沒放好就會被刺到，爬了許久，終於進了家門，覺得終於要結束了，什麼！還要繞著棺木爬，到底何時可以結束？心中滿是疑問，看著孝女趴在棺木上哭喊，好似要哭盡最後一口氣，讓我懷疑她才是我阿嬤的孫女。

好不容易終於結束這第一次的體驗，就在我們得到批准可以站起來時，這時！我才發現我的堂弟哭的好慘，哭的不能自己，所有大人都圍在他的身邊「惜惜！這樣乖啦！很好很好！阿嬤會保佑你！好棒！」好棒？很好？我的問號從孝女身上，移到了堂弟身上。

大人們喜歡這種的嗎？就是哭到不行，停不下來的最棒？

堂弟的那一幕讓我印象超級深刻，至今我都能再腦海裡重現那經典畫面。

也許我也有這樣的戲胞，隔天，在第二場哭阿嬤時，不知為何，悲從中來，可能是想起了前幾天被我媽拿籐條追打，從樓下追到樓上，從樓上追到樓下，再追出門，追打到隔壁鄰居家去這件事。

我放聲大哭，眼淚鼻渧一大把一大把流出來，孝女槌打地板，我用豐沛的淚水，孝女哭啞了聲音，我佐哀淒稚嫰的哭聲，沿路邊爬，哭得讓站在身旁的大人們、親戚們說「真可憐，看了都想哭…」我想我是做到了！

又繞到棺木這關，這次我知道繞三圈就會結束，保留了一點體力，直到第三圈，結束時大人們說「好啊，結束了」孝女剛剛還哭的聲嘶力竭，結束立刻站起，以相當正常的聲音說「子孫可以起來了」哇！轉換的速度太神奇了，可是我的任務還沒結束，而且，是正要開始！

在第三圈，我已傾盡了內心所有的情緒，打算全數釋放，還要延續的「比堂弟久」！那時，不知哪來的想法，決定堂弟哭多久，我就要哭多久，於是他一直哭，我也跟著一直哭，雖然兩個人都站起來了，但他還在啜泣，那我就不能輸。

這次圍過來的大人又更多了，目光都在我們倆人身上，拿衛生紙幫我們擦眼淚、安慰我們，邊說「可以了，很好很好，不要再哭了，唉唷，可憐哦，真孝順，這孫子很懷念阿嬤啦，想阿嬤啦，真的，真的有孝順」，堂弟結束後一分鐘，我也跟著結束，吃糖去。

我想我媽一定在內心給我一個大大的讚，表現優秀。

明明是在阿嬤的喪禮，要祝福阿嬤一路好走，脫離病痛的折磨，為何在小孩子的心中卻是留下這類的回憶呢？長大了，衷心祈求阿嬤的靈魂順利抵達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