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讓歌曲再次偉大——〈何日君再來〉的國族糾葛
或者,是 1939 年李香蘭的版本:
1930 年代是中國與日本進入戰爭狀態的轉捩點,但同一首歌〈何日君再來〉卻紅遍兩國,甚至跨越到戰後的臺灣。
先把時間往前推更早,看看戰前的日本吸納中國文化的野心。
支那趣味,潮的代名詞
大正時期,出現「支那趣味」字詞,指稱對中國文化關心的藝文圈。日本自古就有漢學研究,到了明治時期進入近代化時期,日本對中國的態度從「研究」轉變成「趣味」,將中國文化視為某種異國風采,跟得上趣味的人才夠潮啊。
臺灣成為日本的殖民國,一度臺灣既有的清朝文化,也被視為支那趣味作為宣傳。懷抱琵琶的美麗藝旦、穿開衩長衫的女人、芬香的烏龍茶葉⋯⋯將臺灣塑造成洋溢異國風情的殖民島嶼。
支那趣味反映在文學作品上面,例如:佐藤春夫《南方紀行——厦門採訪冊》,記錄 1920 年遊歷廈門的旅行。身為日本人,佐藤春夫明顯感受到當地人對日本人的仇視,看得見「禁用劣貨」、「勿用仇貨」的標語。那段時間,接待的友人還直接問他想不想去娼窟?想不想看看阿片(鴉片)?
佐藤春夫的廈門之旅,其實是從臺灣坐船出發的。結束廈門旅行後,他再次回到臺灣旅行,旅程催生具有「臺灣風情」的小說《女誡扇綺譚》、《霧社》,故事有閩式文化及原住民文化的影子,不過是站在日本本位的觀點,與實際的狀況是脫節的。而且,臺灣呈現的風貌不只有清朝文化,還有南國島嶼的風情:熱帶植物、原住民部落、海洋、高山⋯⋯等等。
相較於臺灣,充滿冰雪的滿洲國支那文化,又是另一種面貌。滿洲國孕育出的電影,帶觀眾進入更有圖像、聲音的支那世界。
從日本紅回去中國的「支那歌」
進入 1930 年代,支那趣味不純粹是文藝人士手中異國風情的素材,更身兼宣揚「大東亞共榮」的理念。1937 年成立的株式會社滿洲映畫協會(簡稱滿映),就是肩負「日滿親善」、「五族共和」、「王道楽土」的使命。
滿映誕生了一位人生比戲還精彩的女演員——李香蘭。
她唱紅了一首中國歌,讓日本、中國、臺灣都認識歌曲。
〈何日君再來〉在 1937 年的上海誕生,本來只是作為電影《三星伴月》的插曲,由周璇演唱,沒有要作為主打歌的意思。沒想到,到了 1939 年李香蘭翻唱的版本,使得〈何日君再來〉變成紅遍日本、中國、臺灣的火紅歌。
「李香蘭」是當時走紅日本、中國的女演員,頂著支那味十足的名字,在電影裡總是扮演愛上日本男人的支那女人(喔,除了《莎韻之鐘》,李香蘭飾演原住民少女,但同樣地,願意為日本男人犧牲),是日本人形塑的「支那女人形象」。
戰爭結束後,局勢的優劣扭轉,所有公眾人物的過去,會不斷用「親日、媚日」來檢討,來看看你是不是「漢奸」。李香蘭曾參演宣傳日本正面形象的影視活動,自然也在被批鬥的行列。
於是,「支那女人」的真面目終於曝光:原來李香蘭是在滿洲國長大的日本人(血緣日本人),本名山口淑子。
這個事實,讓眾人驚呆了。原來李香蘭不是親日的「漢奸」?因為她根本就是日本人?
周星馳電影《國產凌凌漆》不斷將「李香蘭」貼上「漢奸」標籤,卻也不斷用歌曲〈李香蘭〉貫穿電影,到底李香蘭代表的是什麼?我們居然相信螢幕上的她真的是中國人,國族的界線跟漢奸標籤一樣,變得模糊。
臺灣讓歌曲再次偉大
〈何日君再來〉在戰後的臺灣被禁止,原因有各種說法:歌曲內容男女情事靡靡之音、暗示日「軍」再來等等。
等到 1978 年,鄧麗君重新演唱〈何日君再來〉,歌曲才再次重見光明,紅遍臺灣、日本、中國,甚至是東南亞等地。
〈何日君再來〉能再次偉大,不光是鄧麗君厲害的演唱功力,還跟當時特殊的政治背景有些關聯。
1960-1970 年代的臺灣,政治思想審查不如前期一樣嚴肅,卻還保有一定的控制力。這層現象反映在鄧麗君的演藝事業,外號「永遠的軍中情人」的她,身影常出現在勞軍活動。鄧麗君的歌曲,作為「同化對岸」的光復國土武器,在金門島嶼架設無數喇叭,用力放送給對面的「人民」聽,希望他們內心被感染,興起「回家」的念頭。
鄧麗君是國軍的最強武器,而她也瓦解了〈何日君再來〉的禁忌,賦予歌取新的面貌,眾人已經不記得李香蘭版本的〈何日君再來〉,亞洲傳唱的是鄧麗君的版本。
不覺得拿女藝人宣傳國家的做法,不論還是戰後的臺灣,還是戰前的日本,手法似乎都相似嗎?鄧麗君站在臺灣土地,心唱中國的美好;李香蘭站在中國土地,心唱日本的美好。但是國族的認同,總在等待一個事件將幻想戳破,從而誕生無法被定義的新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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