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Day1-关于孤独

关于最高等级的孤独，我忽然想到，杨定一博士说过他的「宇宙级的孤独」——cosmic loneliness，整个宇宙，只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当然，再无人可以交流。

我只能遥望和猜测那样的体验，还没有亲身体会过。

孤独好像一直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主题，它对于我是如此的自然，如影随形，以至于很多时候都不会意识到，我正在体验的，叫做孤独。

最近的一次印象深刻的孤独体验，是在租住的房间里忽然想到：如果我现在死了，谁会知道？那时没有工作，和朋友的联系很少，关系最亲的密友移民了，而我一个人住在一个一室户的房子里。和房东的约定是，每三个月付一次房租，通常我会提前几天支付，如果付款日的当天还没有付，房东会发信息来提醒，所以，如果我不付房租，房东会联系我。假如我不回复信息，她一定会打我手机。如果手机也无人接听或者关机，她就会上门来看。她有钥匙。

那天距离上一次付了房租才几天时间，所以，假如我死了，需要大约三个月被人发现，我推测房东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因为跟父母的联系也很少，几个月没有消息也挺正常的。

还有谁有可能发现我消失了呢？如果表妹或某个老同学给我发信息，发现我没回复，他们会不会打我电话？不一定。

想到这里，感觉一个人的生存还是很脆弱的，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如若游丝一般。当时「孤独」这个词没有冒出来，只是感觉到了隐隐的惊骇。

还有一些普通级别的孤独体验，比如一个人去迪士尼，而且去了好几次，拿着自拍杆拍照。有意思的是，好些项目在排队时，工作人员都会喊：「有没有一个人的？」我就会惊喜地冲上去。毕竟绝大多数游客都是团队出游，至少也有两个人。一个人游迪士尼，太罕见。

游迪士尼一个人不是问题，但不是所有的游乐场都这么方便。有一年上海举行旅游节，很多游乐场、博物馆、景点都半价优惠。我去了一个室内的游乐场，在一个密室逃脱的环节排队。一个人玩密室，这太奇怪了，工作人员也不允许，那会花掉太多的时间。于是我问前面的两位美女，能不能跟她们一起玩？她们神色狐疑地和对方对了一下眼神，朝我摇摇头，没说话，并且背过身往前走了两步，要离我远一点。

我大约能猜到她们的心理：「这人怎么这么奇怪？还是不要沾染的好。」这在中国还挺常见的，一点不奇怪。但还是觉得有点受伤。同样的年轻女性，一起玩个游戏，我能怎么伤害你们呢？如果换作是我，我肯定会同意的，而且觉得很惊喜，多个人一起玩，看看能碰撞出什么不一样的体验，也许交上一个朋友呢？

我没有再去问其他人，默默走开了，没有玩那个密室游戏。

一个人吃火锅，当然少不了。有一次在杭州吃澳门豆捞，一份菜的分量真是够大的，点四个菜已经很吓人了，肯定吃不完。旁边桌也是一位女生，一个人在吃。其实我很想说：「要不我们一起吃？」或者提议和她互换剩下没煮的菜。但是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口。一些念头快速闪过：「把剩菜给别人，这样好吗？」「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太唐突了？」但是，心里更深的疑问是：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吃呢？我看不到有什么阻碍。和陌生人拼个桌，可以聊聊天，不聊只吃也是可以的。或许能交个朋友呢，不交朋友只萍水相逢吃个饭也是可以的啊。

这时想到另一个不一样的经历。也是我一个人，在大理吃稀豆粉。当地人喜欢搭配刚炸好的脆油条，但是我一看那油条的分量，就没有点。我只想尝尝，肯定浪费一大半。所以我就只吃稀豆粉，也很美味。

桌子对面来了一对小情侣，他们点了一盘油条。老板特意来关照：「看，配油条好吃吧？」他们吃得很满意。我看了看他们盘子里剩下的油条。这时男生转了下盘子，说：「你也吃一块，这边没动过的。」女生也马上说：「你吃吧。」热情温暖。我很开心地说：「好，谢谢！」也吃到了脆油条，心满意足。他们还告诉我哪里的稀豆粉最好吃，怎么去那个地方。这个愉快的记忆此刻还栩栩如生，那桌子，盘子，好像就在眼前，还有他们带来的一小团温热的氛围。

我的顶级孤独是哪一次呢？上面的可能都不算，因为我想到了有一年独自去冈仁波齐转山的经历。从拉萨坐了十多个小时的大巴，到了塔钦，转山之路的起点。车上认识了两个伙伴，是一对情侣，约好一起转山，结果出发的当天，他们改变了行程，我不想再等，就一个人上路了。两天的行程里，很多时候身边都看不到其他人，就我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像是来到了外星球。

第一天夜里，住在山上的帐篷。大约一两点时，我走出帐篷，发现伸手不见五指。一抬头，有满天的繁星。那一刻，觉得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但有星星为伴。

那一次也没觉得孤独有什么不好，反倒是非常享受的。路上还认识了驴友，搭他们的车回到了拉萨，还去了一些我一个人坐大巴不可能到的地方，比如玛旁雍错，非常惊喜。

于我而言，孤独就是常态了。如果没有遇见这个题目，我大概不会回头去想自己是否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