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我的異鄉語言

從開始在工作單位實習，再到約聘、接著轉正，說挪威語比說英語多的日子差不多剛好一年。還是覺得自己講得很差，畢竟習慣了苛求，與流利相比，是差強人意。就算不跟當地人比，跟在挪威十幾二十年的同事比，望洋興嘆，想著自己哪時候才能把挪威語講得跟他們一樣好。雖然退一步來說，不苛求自己的話，還算可以吧。轉念安慰自己，畢竟被公部門錄取，做的是助人相關，至少代表語言有到達一定的門檻吧。雖然更常發生的是，只要一跟不熟的人講話，我就會開始自動聽不懂，耳朵完全不顧我的心情開啟拒聽模式，嘴巴也是，平常能講的字突然講起來怎麼都不對，一時之間覺得自己好像根本不會挪威語。經常要代表案主與各方合作單位聯繫，或是向陌生雇主推銷，希望他們雇用我的案主。無論是電話或是見面，剛開始工作時，只要一開口我就感覺羞恥，覺得自己操著這樣不流利的挪威語，怎麼還能代表我的案主去和他人周旋。不過一整年每天七八小時的沈浸，還是有效，稍微有一點比較不那麼怕了，加上工作忙碌，羞恥感所造成的拖延會誤事，只能把它趕到腦後，少想一點。

有一陣子我因為日常生活不是得講英文就得講挪威語的狀態感到辛苦，講挪威語是最痛苦費力的，但英文畢竟也不是自己的母語，只是不理想與更不理想的差別而已。那陣子心情極差，覺得人生好苦，連說個話都勉勉強強、輕鬆不了。又想到我的案主們，與我藉著英語底子之便去學挪威語相比，他們絕大多數只能就著非洲母語或中東母語去學這八竿子打不著的新語言，難怪總是叫苦連天。不過語言的使用很大一部分還是受主觀影響，有些人不管自己程度怎樣，怎麼舒服怎麼講，反正差不多，別人聽得懂就好，聽不懂就講到懂。我的敘利亞同事，根據其他同事說，他的語言程度是比我差的，他發音不標準、用字簡單，但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還能跟別人一搭一唱，還總是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我總暗自羨慕，希望自己能跟他一樣。但其實話說回來，也不完全是這樣。因為只要他發音一發得不標準，我就會很快發現，然後暗自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