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海

中午，同樣來不及在12點前把手邊的工作結束，像這樣總是幻想著自己能在甚麼時間之前把手邊的事情告一段落好好出門放鬆充電的規劃，幾乎沒有一次實現，但也從來沒有一次放棄希望。太急著想要把眼前的任務像自動販賣機一樣，投入時間的硬幣，立刻就會聽到物品掉落的聲音，然後可以取出冰冰涼涼現成的成果，只不過多半是卡幣的情形罷了。

遲了幾分鐘，還在想究竟要實現健康的麥片、還是豐盛的早午餐、還是回去尋覓誘人的肉醬淋在一團澱粉的餐點，突然就一個念頭占據整個腦袋，那是這些日子以來想了很久也很多次的念頭，但都只是隱隱的從心裡掠過，淺淺的掩蓋在工作和煩惱之下，夾著期待消失在忙碌裡。

我想去看海

說甚麼也不想再耽擱了，手裡的引擎發動之後，用幾乎沒有猶豫的路線直接跨過四維路，用幾乎沒有遲疑的速度削過一層又一層的斑馬線，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無邊際的海洋和遼闊的天空，想起前幾天不經意地在橋上撇過遠方浮現在街道房屋之上，一小塊的藍色蓋子，心裡就莫名的感動起來。現在我則抱著決心，非得重回海邊的懷抱不可，像是急著歸巢的燕子，像是忙著遷徙的非洲牛羚，像是被獵人追趕著跳回樹洞裡的兔子，像是急著前往即將臨盆的老婆的產房。對的，她就在身邊，一直沉湎緬的穩躺在世界的一整個彼方，像是你知道家永遠都會在心裡某個角落一樣，大海也永遠都駐留在這城市的邊緣，只是偶爾你會因為一點焦慮、一點茫然，而忘記了心裡還有這樣一個永遠可以回去的歸宿。

把機車就停在生命之樹附近，拿起背袋兀自的走向沙灘，也顧不得原本還想在這短短的半小時裡開電腦處理甚麼事情，今天是禮拜五，遊客多了起來，但不干擾我找到一小塊屬於自己的獨處空間，我先找著一堆岩石中適合坐下來位置，到總感覺不太自在，才又更往前靠近，直到橫臥在大海之前的流水邊，再坐下來，冥想。

終於，好幾次帶著老婆小孩到海邊，無論是海濱公園或者成功的三仙台，自從開始練習冥想之後，心裡總會幻想著在這樣大自然的懷抱之下傾聽海浪的聲音，迎面海風的挽撫會是甚麼樣的境地。我選在靠近河水邊隨意的一處盤腿而坐，即使只剩下5分鐘的時間也好，我想要嘗試在這遼闊的天水之間專注呼吸的滋味，遠方的浪潮聲規律地掩蓋我的耳邊，但不若眼前清晰的潺潺水流來的安靜，我靜靜地聽著，心裡突然也開始幻想著悉達多在河邊像河流學習和傾聽的畫面，不曉得向河流學習生命的道理是甚麼樣的感覺，我能聽出甚麼端倪嗎?

宛如大大小小的玻璃珠子齊聲掉落在玉盤上，宛如各種長短粗細的琴弦同時在指尖裡撥弄，清晰的如天空中的白雲和藍天清楚的輪廓、也如同明月在夜晚的星空中一樣皎潔鮮明，我靜靜地呼吸，也靜靜地聽，河流聲不間段的想告訴我的話，然後在規律整齊的令人心醉的弦樂之後，我開始聽見不同的起伏、不同的轉折、在那碩大寬廣的交響聲樂之間，又穿插了不少如海鳥戲水般的漣漪，我的心境也跟著一起豐富了起來，沉穩的呼吸就這樣漸漸地流失在波紋和白色的水花之間，靜靜地倚著此刻只屬於自己的靜謐。

我有些許驚訝，我居然也能夠聽出如此不同的流水之聲，雖然我沒有領略到悉達多在水面上任何的頓悟，但我也確實聽到以往未曾聆聽過的靡靡之音。

心情突然開闊了起來，自由奔放的界線拉升了許多，索性就直接躺在砂礫上。

還有幾分鐘的時間應該進辦公室，也管不著那麼多了，想要以身體能夠張開的最大程度擁抱此刻短暫的愜意，要是能夠像動畫裡的腳色一樣，就直接沉睡在午後暖烘烘的陽光下不知道該有多好。曾經在池上只能匆匆忙忙的與稻海擦身，回到市區雖然忙碌不少，卻能保有一小搓中午自由發揮的舞台，只要能夠捨得擱置那些急著排隊領號碼牌的待辦工作，壓力自然也能得到不少釋放。

最後，還是得應著心裡不斷敲打著的上課鐘聲，即使仍有百般逗留的意願想要繼續聽流水、海潮，和悉達多，生活還是得在打卡鐘的刻度上緩緩地爬著。

至少在生命有所突破之前，

至少在擁有能力得以背負夢想的自由之前。

202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