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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斯水底里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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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我的家庭故事 第二日

歇斯水底里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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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著寫著,發現我對家族史還是有很多不解。會想,在自己正在追求,那想要的生活之中,可能留一席地,去安放我祖父輩那濃縮、痛苦、或許不願回顧但又需要被傾聽的故事?我可有能力盛載這些故事?

其實,我也不太喜歡聽家族史。因為說書人的頭幾句已為故事定下基調,而我聽得出,那是苦的。誰會喜歡苦澀的味道呢?

不過,也許是出於責任,更多的是好奇,有次聽到袓父母輩來港的辛酸史,我就抓住那鳯毛麟角,逼自己打醒十二分精神去聽,看看這隻浴火重生的鳳凰會把我帶到哪𥚃去。

例如我外公常說,自己剛來港時,在我媽媽的中學當校工,還跟校長與音樂科(還是英文科)老師很熟稔,「Miss Lee 成日話大囡(我媽)『扮豬食老虎』,即係扮傻。」每次說到這𥚃,我外公會瞄一瞄媽瞪大雙眼、一臉無辜的臉,叫她「傻囡」,然後「噗嗤」一聲噴笑,渾圓臉上兩塊蘋果肌會向上戚,好像好好笑很開心。

但明明他與外婆在走難來香港前,是在北京一間聽說很有名的藥廠當配藥員的,也就是今天神科藥劑學畢業後會做的工作。

我媽在67年出生,剛好遇著文革。外婆憶述,當年只有三歲的我母親,沒得上幼稚園,整天在街上的紅磚爛地𥚃玩泥巴,一玩就大半天。照片中的母親「E」起來笑,露出兩隻可愛的大門牙。我祖父母不忍心拿孩子的命運來賭,毅然決定從北京來港投靠親戚,為了我媽媽的未來。但後來被親戚騙財,結果還是要靠自己由低做起,住木屋區捱生活,湊大我媽與我姨姨。

每逢過節,我們一家人會開著電視,和著我公公罵毛澤東的話吃飯。大小女兒大概由細聽到大,膩了,髮菜蠔豉、葱油雞、扇貝炒粉絲逐往他的碟上送,「食飯啦,啲蠔豉好靚。」他也會停下來,耙兩口飯,又繼續講,中間夾雜客家味重的普通話,我聽不懂內容,只聽出他的怨懟與無奈。

也許是走難來港時被騙過,他不太會再信人,連我媽推薦他到醫院換膝頭蓋都不肯,現時行動不便,整個人精神差了很多。反倒是我婆婆願意做手術,到了今天仍健步如飛,隔幾天就落街買魚柳包、壽司、海南雞飯,相信都是她年輕時沒機會吃的美食。

公公還常說,得閒過嚟探公公婆婆;錫多啲你呀媽,佢好孝順。

寫著寫著,發現我對家族史還是有很多不解。會想,在自己正在追求,那想要的生活之中,可能留一席地,去安放我祖父輩那濃縮、痛苦、或許不願回顧但又需要被傾聽的故事?我可有能力盛載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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