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怕什麼?
剛來紐約時,我住在一幢七層高的公寓,住客中沒有黑人,除了住在地下室的管理員大叔一家, 大叔叫威廉,人很善良。
有一晚回家時,用鎖匙打開了大樓地下的玻璃門,走進狹小的所謂大堂(只能站四個人)等唯一一部電梯,我住在六樓。然後一個陌生黑人男性,三十歲左右,趁玻璃門仍未完全關上前,推門而入。電梯的等候燈亮着,我和他在大堂一同等電梯。我沒有多看他一眼,心裡不斷盤旋,要不要走樓梯呢?但我從來沒走過,也不曉得樓梯口在哪里。
叮的一聲,電梯來了。
我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於是站着不動,讓站在身旁的他先進去。誰知那男人也沒有動,回過頭來說:「你是不是很怕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彷彿被看穿了心思,馬上搖頭說:「不是,不是。」也不敢多看他,怕他識穿我在說謊。
那男人卻一臉堅定地說:「我知道你很害怕,你先進去吧,我坐下一部。」
我很記得他說這句話時那一抺似笑非笑的笑容,像在笑我儍,也像在笑他自己。
我點頭謝謝,有點怕的趕忙進入電梯。前幾天,蘇豪區才有女大學生在黃昏時分,被人強拉入一座大樓的暗門強姦了,中城有個女人去見工,走進一幢在維修的大樓,坐電梯時被陌生人拉到一個正在裝修的無人辦公室……滿腦子冒出來的新聞訊息……跟這個陌生男人有關嗎?沒有。我看見他時真的很怕,但又為自己好像誤會了他感到不安。
在香港,我們從小到大的教育,都沒有怎提過黑人(西方歷史可能有教,但我唸理科的,沒有讀過)。我知道美國有過黑奴,但都不會令我歧視黑人,反而令我會同情他們。那時候,我也沒見過黑人,也不會關心黑人犯罪率是高是低。這些對那時的我太遙遠了。
我害怕黑人是源於來了紐約後。朋友一再叮囑,有些小區是不能去的。有香港朋友曾經一度很擔心,問我晚上八時後是不是不能坐地鐵。我說不是,地鐵很安全,我半夜坐地鐵回家也不怕。朋友對紐約的印象,還停留在八十年代地鐵車廂滿是塗鴉,黑幫橫行,完全罪惡之城的背景。這跟廿年前有台灣朋友問我,去香港旅行,在旺角訂了飯店,是不是太危險,要不要換個飯店一樣道理。
那時我仍沒找到工作,大白天到處逛,有次坐地鐵,不小心在哈林區下了車,走上路面時,覺得氣氛很不對勁。街道很寛,筆直的路上靜悄悄的,一眼望盡也看不見一個行人。見到的幾個人都不是在路上走的,而是坐在房子外的石階上,都是黑人,年紀輕輕,全都盯着我。有個還坐在路邊拍籃球,啪啪啪,一下一下,但眼睛卻盯住我。他們身後的房子,窗戶都有點破爛。我被盯得很不舒服,不敢再往前走,馬上轉身跑回地鐵站去。
直到後來,多跟黑人相處後,我才減輕了對黑人的恐懼,現在我也有很多黑人朋友。
事隔多年,回想當年與那黑人男人幾乎同坐電梯一事,我是不是有點種族歧視,因為對方是黑人,就害怕他會犯罪。如果換是一個不同膚色的陌生男人,我會不會仍會害怕?
答案是:會。我仍會怕。
換個角度,如果有人跟我一同等電梯,然後讓給我先用,自己不肯進去,我會不會感到被歧視?(這事發生過的)
如果是男的,我會覺得對方是出於「女性優先」的禮貌;如果是女的,我就更加不會多想,我是當仁不讓的人,根本不會跟對方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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