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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ff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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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灣解纏足運動到乳頭解放─女性身體的刻畫雜談。

Jeffr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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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混亂的整理一下女性的身體,從破壞女體到破壞父權。

先推個歌,放鬆一下!本文因為有趕工的嫌疑,所以立論幾乎沒有經過嚴謹的安排與反思,把最近看到的學到的都丟一丟,就成了這張文章,也因此標題為雜談,大家就雜讀一下,有想法留言告訴我吧,也順便可以釐清自己的思緒!

梅艷芳《是這樣的》

一、解纏足運動─性別平等?

纏足是中國習俗之一,自宋代起便流行纏小腳,傳統上陰陽五行概念之中的陰柔氣質變包含了小巧,而這項概念也隨即的加諸在了女性身上。女性的腳越小,人們越喜愛,除了外表上的形塑,人們也認為小腳正是象徵著這個家族家室較為顯赫,甚至讓人有莫名的文化氣息感。

女孩大約在三、四歲時便需要開始進行纏足的活動,女孩必須忍受著腳趾被剝離脫臼的痛苦,同時纏上繃帶,過一段時間之後再將繃帶拆開進行清洗,再以同樣的方式重新束上。如此反覆,大部分女孩的腳必然會經歷腐爛的過程,劇痛無比。

英國攝影師Jo Farrell攝

作為移民社會的台灣,最早期的女性移民並沒有裹小腳的習慣,推測一方面是因為移墾社會需要大量的勞力,而裹小腳會喪失女性的勞動力,另一方面也礙於當時的「渡台禁令」導致在台灣的女性相當少,統計基數也較少。但隨著經濟、糧食等逐漸安定後,裹小腳的慣習也緩慢地重新流行在漢人社會中。由仕紳階級開始重新流行並向下擴散,日治初期,台灣裹小腳的習慣早已成為一種社會「規約」。

隨著日本統治的深入,「現代化」、「科學」等概念經由殖民者日本傳入了台灣,在總督府看來,女性裹小腳與男性留辮髮這兩件事情都被視作是「不文明」的陋習而需要被剃除。而有趣的是男性的留辮髮一事參雜了民族情結,而女性的纏足則不致於向外延展。

二十世紀初左右,總督府以台灣仕紳(主要為男性)為誘導對象,試圖讓仕紳們了解到何謂「文明」與「野蠻」,並透過這群男人進一步去影響身邊的女人,展開解纏足運動:

  • 1899年,總督府組織「第一次內地觀光」,讓仕紳們去「先進」的日本看看現代化的日本究竟長怎樣。在日本,他們看到了女性在讀書、工作甚至生活上都與男性能做得幾乎一樣。換言之,一個「新女性」的形象被建構在這些仕紳心中,除了沒有纏足之外,在教育,工作等其他方面也讓這些仕紳們大開眼界。仕紳們也同時了解到教育對於「走出野蠻」這一件事是相當重要的,為此,仕紳們返台後以提倡女子教育為改變觀念的核心措施,透過教育來改變舊的觀念,儘管女性的教育依舊不甚完善。
  • 1900年,由醫師黃玉階領導的天然足會正式成立,致力於改變纏足的陋習,隨著政府與仕紳階級雙管齊下的建構「新女性」的論述與形像,女性纏足的比例旋即下降,對比男性的斷髮運動要來的順暢很多。
  • 1903第二次內地觀光,同時期日本正舉辦第五屆的大阪勸業博覽會。
  • 1915年保甲規約以法律的形式禁止了裹小腳,這場以仕紳為主的解纏足運動遂告一個段落。

在這場運動中可以看到男性主體性的論述與場域,我們幾乎或者說很少看到女性的聲音出現,儘管在天然足會的組織中確實也不乏有一些女性活動,但整體運動的領導者不是殖民者總督府就是以男性為主的仕紳階級。在這些男性中,建構「新女性」的目的在於:

  1. 去除行動上的限制,讓女性更方便的獲取新知。
  2. 讓女性有為家庭負責的能力。

必須要注意的是,以上兩者並非是讓女性得以獨立於家庭之外,而是在去彌補男性在工作或者生活上有所闕漏的地方。

裹小腳象徵著傳統陰柔的特質,自漢代以來,儒學便與陰陽五行的哲學思想密切關連,從宇宙論到生活大小事,中國人在陰陽五行的命盤中操持著時間,興衰輪替。家世顯赫的大家往往是最有秩序,最符合這套規範的,也因此裹小腳成為了文化符號,他象徵著家族的文化底蘊與背後反映的倫理思想。

快進到日治時期的台灣,當這群仕紳受到了近代化思潮的吸引,再一次的對各式各樣的文化符號進行反思,要留髮嗎?要裹小腳嗎?要吸食鴉片嗎?女子可以讀書嗎?這些反思背後不僅僅展現了國族之間的對壘、進步與野蠻之間的對抗,還必需要注意的是台灣女性在傳統的父權社會下首次走向了「次等」男性的角色。

解纏足運動除了解放了女性的小腳,更讓台灣女性第一次的能夠「像男人」一樣的工作與學習。這些都是仕紳們從日本帶回來的「新女性」形像。讓我們重新梳理一下,在以上論述中,我們看到以男性為主的仕紳們遵循傳統哲學思想建構了裹小腳為高尚的文化符號,而同樣也是仕紳們,在百年之後看到了來自日本的新女性而認為那才是新的「高尚的文化符號」進一步的以解放者之姿回到家鄉讓身邊的女性解纏足,受教育。

在台灣的解纏足的運動中,並無明顯的有仕紳或組織以「女性主義」的思想進行改革,大部分的理由不外乎是因為這麼做「更文明」甚至更有利於「男性的文明」。換言之,其實可以大膽的說解纏足與當初宋代的纏足兩者是沒什麼區別的,只是對於女性而言一個比較友善一個比較不友善罷了。兩者都是以男性為出發點的思考脈絡,只是女性在男性的想像中的身體形象不一樣罷了。父權猶如一把刻刀一樣在女性的身體上刻下了社會(男性)喜歡的樣子,只是一刀或兩刀的差別。

從以上脈絡,我們依舊可以可以看到西方早期女性主義的影子:忽略父權本質的性別平等。簡單來說便是男性讓女性開始參與男性早就制定好的遊戲規則,在這套規則中我們兩性平等,那怕遊戲規則有利於男性。


二、乳頭解放─性別平等?

讓我們將時間快進一下:

  • 1930年代的美國,人們同樣的也在爭取乳頭解放,只是是由男人在爭取。在此前,男性只能穿著類似現在的連身泳裝走在沙灘上,但為了自由,男人們上街抗議並最終換來了裸露上身的自由。
  • 1986年,美國紐約七名女性因為在公園裸露而被逮捕,隨即引發抗議。最終法院在1992年認定其無罪並釋放。法院認為女性在沒有任何商業目的的前提下,有權利裸身走在外頭。

判決書摘要:

Women (in NY State) now have the ability to go topless, outdoors, if not related to commercial purposes or advertising, without being arrested.The Rochester Topfree Seven were charged in 1986 in Rochester, New York but acquitted in 1992.
  • 2013年,導演Lina Esco拍攝了電影《Free The Nipple》,為女性乳頭解放的運動拉開帷幕。女性乳頭解放並非一昧地去追求所謂的性別平等。而是希望藉由裸露上身讓大眾不再對以色情的視角看待女性的胸部,與其說是要去解放乳頭,不如說是要解放大眾對於女性胸部的男性凝視。
  • 2015年,冰島少女響應「Free The Nipple」,在社群媒體上發布了相關的主張,隨後受到了男同學以裸露上身的照片進行回擊,少女也隨即發布了自己裸露上身的照片,照片一出便受到了社群的謾罵與抨擊。事後開始有越來越多的網友前來聲援這位冰島少女。乳頭解放運動也在社群媒體上醞釀與爆發。

在台灣,同樣的也受到了這波運動的影響,2015年由台大外文系畢業的劉美妤主持的攝影計畫,依照劉美妤的說法,他們的目的是想打破社會對於女性胸部的色情濾鏡。但這樣的內容卻被一些台灣媒體擅自拿來沖流量,以腥羶色的濾鏡進行報導,目的成為了手段,好不諷刺啊!照片隨即被社群平台下架。

劉美妤的攝影計畫,王立柔攝

接著讓我們重新審視一下乳頭解放,為甚麼社群平台會需要禁止女性的上半身裸露呢?

在討論乳頭解放之前,不妨來看看另一個議題:經血。同樣是2015年,加拿大的藝術家Rupi Kau在IG上發布了一系列與經血有關的藝術作品,包括了不小心露出的血液,女性蜷縮不舒服的樣子等。但馬上的遭到了平台的封鎖。我曾經與朋友討論過這件事情,朋友說或許是因為AI會自動把血液直接屏蔽掉,所以沒有辦法分辨經血與其他腥羶色的血液。(相關報導)
是的,或許這樣的思考脈絡是正確的,但讓我們重新想一下,女性的經血居然需要與血腥、噁心、腥羶色的事物進行區分。這樣講或許不明確,但女性的經血確確實實的在我們的社會中被歸類在了「噁心」、「需要遮遮掩掩」的這類物件裡面。但是,為甚麼呢?

讓我們回到胸部上面。女性的胸部與色情是直接關聯的,這便是父權社會賦予女性胸部的意義。試著想想看,當我們把「乳頭解放」這個問題提出來與身邊的男性們討論時,總會有人提到「那當然好啊!這樣就世界和平了!」。乳頭解放陷入一個巨大的困難之中,他們想要改變社會對於女性胸部根深蒂固的濾鏡,但又不得不進一步的加強這道濾鏡,在執行解放乳頭的過程中,必然的需要受到極為巨大的男性凝視壓迫。

父權下,男性以情色的眼光看待女性的胸部,那麼解放乳頭必然的正重男性的喜好。但他們真正的訴求正是希望這個(父權)社會不要再用情色的眼光看待女性的胸部。也正是說,解放乳頭運動是正面的對決了整套父權體系的運作,除了象徵女性對於身體的重新掌握之外,也猶如平地一聲雷般炸開了父權體系。

有趣的是,乳頭解放運動其實與解纏足運動有著某種程度上的一致─身為既得利益者的男性一就是既得利益者,甚至加深了整套的迫害系統。表面上,父權給予了女性與男性平等的地位,但這樣就是真的平等了嗎?



讓我們再次暫停一下,來理解何謂女性主義吧!

三、女性主義?

廣泛來說,女性主義指將女性做為主體的一種思考方式。女性主義所欲解決的問題包括了婚姻平權、性別平等、破解父權體系等,同時也作為這類社會運動的思考基點。大致上可以劃分為自由主義、基進主義、馬克思主義以及社會主義四派的女性主義者,以下簡單介紹這四種女性主義者的特色。

  • 自由女性主義者

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致力於解決性別之間的不平等,包括了工作與政治上的障礙。同時將重點放在個人(自由)問題上,但這樣的思考角度會忽略女性受到壓迫的本質問題,也正是說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者忙於解決問題同時也盲於問題本身。

因此,父權社會最喜歡的便是這類型的女性主義者,這類型女性主義者只父權給予一些表面上的平等就可以獲得慰藉。「收編」成為此類女性主義者的終點。

  • 基進女性主義

基進女性主義主張父權的壓迫是社會壓迫的主要問題之一,洞察並批判父權體系的運作是基進女性主義者首要任務。但也正是因為基進女性主義者直指父權體系的核心要害而被社會「屏蔽」掉。相較於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者,父權對這類女性主義者的訴求往往表現得更為強硬甚至迴避這類型的控訴。

  • 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者

因經濟所產生的階級壓迫是馬克思主義者關注的核心,而對於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者而言,性別問題被置於階級壓迫之下。對於女性受到壓迫的分析也往往圍繞在階級問題中,透過勞工的論述來討論女性問題。

  • 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者

社會主義女性主義者一方面繼承了馬克思主義者對於經濟結構對於性別議題的分析,另一方面也承接了基進女性主義者對於父權體系的討論。

以論帶史的將各式理論帶入歷史中是不明智甚至是危險的分析方式,但我們依舊可以從理論中找到可以切入歷史事實的基點。從自由主義女性主義者與基進女性主義者的爭論中,我們可以發現台灣解纏足運動帶來的女子教育與工作的討論讓人們發現了女性與男性得以「平等」的可能。而這樣的平等看似沒有問題,但卻依舊無法破壞父權的運作與壓迫。換言之,解纏足無法真正的撼動父權的核心,僅只是在父權最為外層的地方抗爭而已。父權只會換一個形式持續壓迫,作為龐雜體系的父權依舊持續發揮著強大的彈性並試圖去「收編」與安撫女性。(必須要聲明,在解纏足運動的時空當下,台灣幾乎沒有以女性主義為思考方式的行動,台灣女性主義要到1970年代往後才有。)

乳頭解放的核心精神─解構社會對女性胸部的濾鏡,則相對地更直接的面對了父權的核心意識形態。但卻被父權強大的韌性加以收編,核心訴求被替換成了單純的兩性平等。(原本是試圖去改造社會的看法,隨後被媒體或社群改變為「男生可以露乳頭,女性也要!這兩者有著天壤之別)父權正以這樣的姿態猶如非牛頓流體一般持續壟罩著我們的社會中。當我們無法直視甚至逃避父權,性侵、性剝削、性犯罪等將無法得到本質上的解決。

四、小結─重點不是性別平等

性別平等固然重要,但對抗父權並不是單單要求性別平等就可以了。當喊出性別平等的訴求時,正是重了父權的圈套。

為甚麼這麼說呢?不妨想像一下目前社會上所追求的性別平等究竟真的平等嗎?還是只是表面上平等,但事實上不合理的。例如男女廁數量一樣,這樣是平等的嗎?還是男女都要當兵,這樣比較平等嗎?還是男生可以主張為甚麼女生可以穿男裝,男生卻不可以穿女裝,這樣是一種不平等嗎?以這樣的脈絡思考下去,可以發現這樣的平等是以男性為標竿去創造了一個「與男性一樣」的性別,這樣是有問題的當用這樣的方式爭取平等,只會發現是在玩父權的遊戲,終究是受到父權的制壓。

性別平等應當是建立在男性與女性各自依循其「本質」而有所差別,但社會上並不鼓勵甚至放大這樣的差別。只有平等的對待這樣的差別,才是真正的性別平等。




參考資料:

書籍文獻:

洪郁如,《近代台灣女性史》,台北:台大出版中心,2017。

亞倫.強森(Allan G. Johnson)著,成令方等譯,《性別打結》,台北:群學,2008。

凱特‧.曼恩(Kate Manne)著,巫靜文譯, 《不只是厭女》,台北:麥田,2019。

林淑慧,〈日治時期台灣婦女解纏足運動及其文化意義〉,《國立台灣圖書館》,第10卷,第二期。

網路資料:

劉美妤,〈關於Free The Nipple:我們自然的面對自己的身體,沒想到卻變成媒體譁眾取寵的獵奇新聞〉

劉文,〈關於解放乳頭和大眾媒體,以及「後性解放」女權運動的困境〉

陳嘉敏,〈新媒體上的社會運動──以台灣「解放乳頭」運動為例 〉

Yuan Ling, 〈Instagram 的一灘血事件:父權主義的審查機制,不容許經血的存在〉

無情工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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