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騾馬

在他升大學的那年，曾聽過一個故事。賽馬場的主人會養兩種動物，一種是高大英挺、血統純正的種馬，另外一種是毛駁皮濁、來路不明的騾馬。前者的理由顯而易見，但後者是為什麼呢？馬場的主人會利用這些雜種騾馬放在一起跟種馬賽跑。騾馬雖然跑得不快，但會使勁跑；而種馬雖然也還是愛理不理，但不想跟雜種騾馬並駕齊驅，到時就會發揮氣力地跑。

「你這種人就是賽馬場的雜種騾馬，」告訴他故事的那個人這麼說，「你再怎麼努力就只是刺激那些種馬。說不定種馬還會轉頭回來鼓勵你，說你好優秀、好努力呢！」這個故事就跟著他度過了二十幾歲，來到了三十幾歲，大學畢了業也工作了好幾年。身家學歷外貌並不特別出眾的他，也就這樣如此，看著那些朋馳的種馬，知道自己永遠矮人一大截。

他說，真的是馬齒徒長，也越來越相信宿命這回事。那年他卅有餘歲才踏出國門求學，一方面是如幸學有所成，仍是他身邊菁英同儕眼裏的吳下阿蒙，覺悟絕不可能魚躍，另一方面是既負笈北棲，就還是做隻騾馬使勁跑吧，不管是智識的求索，還是為歸屬的共同體多做點事，就當作人生的功課吧。只希望自己的學識、語言及社交工作能力有所精進，可以多擔負點對自己共同體的責任。

或許，就像出國前夕跟同儕聚餐，他們說「記得多說笑話，娛樂我們吧！」在他們眼裡，他永遠是丑角，一直在馬場外給菁英種馬娛樂的雜種騾馬，「瞧！看他賣力表現的樣子多麼好笑啊！」可他還是得跑著，努力地跑著，可絕不再是為了自己的出人頭地，他告訴母親，「身無長物的水手受賞識成了船長，絕非好事，可能招致的是紈褲同儕的怨嫉及構陷。」可他也無法回頭了，他只能兀自奔跑，接受宿命，畢生努力奔場的雜種騾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