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病之二 傳道者

在午休聚餐聽到同事口中說起，某某某試用期過後基本上會被資遣，突然想起喜歡的作家的其中一篇罐頭文學，裡面寫的就是職責內包含了告知被裁員的同仁需要離去難堪的事實。我沒有多問為什麼，在場的其他人也沒有，只紛紛發出一個意味深長的驚嘆後進入下一個話題。

某某某是一位剛轉職的畢業生，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說實話她是個認真的好員工，永遠是第一個到公司，不會跟我一樣打卡後晃著悠悠的吃早餐殺時間，也不像其他資深員工六點一到就奔出辦公室，午休也不閒著，總是邊吃飯邊對著電腦研讀相關影片或是文章。但是上手的速度不如老闆預期的快，也或許老闆本身就把她當成過渡期的差遣，等找到更合適的人選出線後就可以送她離開。

在沒有某某某的會議中，其中資深員工討論到她的工作不曉得負不負荷得了。好心的同事借此呼籲在場的趕快協助她onboard，喊著讓上司看看她的成長吧。我們點著頭，附和著。但是出了會議室，我們匆匆埋頭進入各自被規定好的制式職責中，誰也沒有從辦公桌的方塊中探出頭。

「我們公司是汰弱留強的。」爾後老闆直接找我進會議室裡談話，笑著留下這句話就請我評估某某某的去留，仿佛他只是捎來一句不著邊際的笑話。

身在錯綜復雜的組織架構內，我跟他短短一個半月內除了工作上的交集並不能說是私情有多深厚，只會在必要的場合會互相寒暄，而更應該說是單方面的寒暄。因為某某某總小心翼翼、害怕說錯話一樣，像下對上一樣，只會怯生生的回答我們的問題。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得離開呢？

或許撥開心底底層我們其實都想幫忙，但表達出來的遠遠不及所想。至多在每早例會結束後佯裝隨口問出一句「最近還好嗎，Loading很大嗎？」然後像說了太多一樣的突然收口。

社會之下，人與人的連結被切割成一塊塊的辦公桌方框和制式的職責歸屬。我們只在這區域底下咨意的悠遊，而出了方框以外的世界呢？我們都僅只是一塊塊供踩踏上樓的小小磚頭，一顆顆讓龐大企業運轉的小小螺絲釘。

傳道者會教導求道者，別探頭、別好奇，出了方框，那一切都不甘我們的事。在方框內充當好小小的磚頭或是螺絲釘，就足夠在這個社會上立足。若途中相遇的他人不稱職的鬆落，別感到惋惜，只要那不是你。反正螺紋相符的零件還有那麼多，免不了遭受被拔除頂替的命運。

人之所以身為人，不就是有比動物更高的道德準則嗎？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甚至比動物更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