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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逼出来的“九·一三林彪出逃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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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毛泽东逼出来的“九·一三林彪出逃事件”

作者:陈寿文 提交日期:2009-11-17 21:37:00 | 分类:新知 | 访问量:828

毛泽东逼出来的“九·一三林彪出逃事件”

王年一、何蜀、陈昭

原载《当代中国研究》[2004年][第2期(总第85期)]

毛泽东为了获得军队的支持以推行“文化大革命”,曾把原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林彪树为党的第二号人物,并在1969年春天召开的中共“九大”上正式确定林彪为毛泽东的接班人。那时在全国各地每天例行的“政治祈祷”(“早请示晚汇报”仪式)中,大家都要“颂祷”这样两句话:“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然而,两年之后,中共中央突然宣布,1971年9月13日,林彪“仓惶出逃,坠机在蒙古”,这就是当时震惊中外的“九·一三林彪出逃事件”。官方对此的解释是林彪“叛党叛国”。然而,这位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接班人”林彪为什么要叛党叛国、阖家出逃呢?

1996年10月31日,王年一在当代中国研究所召开的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对林彪集团的再认识”曾提出:“‘九·一三’事件是给逼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毛制造出来的。”原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室务委员、周恩来生平研究小组组长高文谦在蜚声中外的大作《晚年周恩来》中也用了这个“逼”字,该书第6章的一个小标题就是“把林彪逼上绝路”[1].本文要探讨的是,毛泽东为什么、又是如何把自己钦定的“接班人”林彪逼上路?

中共“九大”通过的新《党章》“史无前例”地确认了林彪的“接班人”地位(“文革”前刘少奇也曾被指定为“接班人”,却未能享此殊遇),周恩来在大会上作了重点发言,肯定了林彪在中国革命史上不可替代的“毛主席的亲密战友”之地位。表面上看,这次大会似乎标志着林彪的“革命生涯”正通向光辉的顶点,其实,顶点的前方就是深渊,在“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毛泽东的视野中,此刻林彪已成为毛泽东的“斗争目标”。面对步入晚年的毛泽东,林彪滑入政治深渊的速度比当年的刘少奇更快。1970年,中共召开了“九届二中全会”,会后林彪的遭际几可用林黛玉在《葬花词》中的一句话来形容:“风刀霜剑严相逼”。一年之后就发生了“九·一三林彪出逃事件”。

一、“九大”政治报告风波:“九届二中全会”高层冲突之前奏

1971年夏毛泽东南巡时,多次对省市负责人谈到1970年在庐山召开的“九届二中全会”上所谓的“两个司令部的斗争”,其中的一方是毛自称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另一方就是后来所说的“林彪、陈伯达反党集团”。林彪向来是毛的坚定支持者,又是毛钦定的“接班人”,而陈伯达自“文革”开始以来一直是“中央文革”组长,是毛的“文革派”主将,为什么毛认为这两个“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主要人物联合起来反对自己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呢?

当时的官方文件宣称,林彪、陈伯达“一夥”的主要“罪行”是,在1969年筹备召开“九大”期间,林彪“伙同”陈伯达起草了一份令毛不满的政治报告。对此,1973年8月,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在“在中国共产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的解释是:“林彪伙同陈伯达起草了一个政治报告。他们反对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认为‘九大’以后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生产……。”但是,究竟这份导致“无产阶级司令部”重大分裂的由“林彪伙同陈伯达起草”的政治报告有哪些内容,却从未公布过。尽管官方文件不断强调这是林彪、陈伯达的“重要罪行”,但对这一报告草稿的真实内容却始终高度保密,不仅在毛泽东亲自领导、“四人帮”把持媒体全力掀起的“批林整风”和“批林批孔”运动中未公布这一报告草稿,甚至在“四人帮”倒台后对“林彪反革命集团”的继续批判中也不公布。这是一个反常现象。1971年林彪死亡后,为了批判林彪,毛泽东甚至硬着头皮批准下发了尖刻批判、侮辱他的“‘571工程’纪要”,何以陈伯达起草的“九大”报告就一定不能公布?按常理来推断,一份为“九大”起草的政治报告草稿不可能比“‘571工程’纪要”更尖锐。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份报告提到的今后“主要任务是发展生产”比毛泽东主张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更得人心,若公布这一观点的具体内容会对毛泽东非常不利。

其实,即便林彪和陈伯达都“认为九大以后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生产”,也不能说这种看法与毛泽东的公开说法有根本冲突。1967年8月16日,毛泽东与两位阿尔巴尼亚专家谈话时就说过:“我们这次运动打算搞三年,第一年发动,第二年基本上取得胜利,第三年扫尾[2],”此后他又多次作过类似表示。比如,在1968年10月的“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就说过:“现在不是都讲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吗?究竟什么叫到底呀?我们估计大概要三年,到明年夏季就差不多了[3].”如果毛泽东真的这么想,那么1969年春天召开“九大”时政治报告当然就应该着重讲经济建设了。然而,毛泽东关于“三年结束‘文革’”的说法倘若并非其真意,只是“虚晃一枪”,那么,提出“九大以后的主要任务是发展生产”的说法当然会令毛泽东不快。不过,在当年全国上下对毛泽东无限崇拜的政治环境里,恐怕没有人会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而无条件接受毛泽东与林、陈之间的分歧是“两条路线斗争”的宣传倒是很自然的。

需要分辨的另一个问题是,林彪是否确实“伙同陈伯达起草”了这个报告,林彪在陈伯达起草这个报告时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上文提到的1973年周恩来的报告并未拿出确凿证据。最近,高文谦在《晚年周恩来》中披露:“陈伯达在领受起草九大政治报告的任务后,撇开张春桥、姚文元二人,一个人天天往毛家湾跑,同林彪商量怎样写[4].”当年陈伯达的秘书王文耀、王保春则回忆说:“由于是林彪在党的九大会议上作报告,所以林彪就约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去他那里(毛家湾)谈了一下,以表示林委托他们三个代劳,报告内容由陈考虑,林彪就不多过问了。”“陈伯达回办公室后,很快拟了一个提纲,题目是‘为把我国建设成为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奋斗’,下列了几个小标题,陈带着这个提纲,又去和林彪商量过后,回来改成总题目下面十个小题目……”陈伯达还对两位秘书说,不管“上海那两个”(指张、姚),“他们和我想的不一样”,他要自己写,并讲了他对起草“九大”报告的主题设想:“运动不能再搞了,现在主要的任务应该是抓生产了,就是说,经过了一场政治上的大革命,必然要掀起生产上的大跃进[5].”

以上两种说法略有出入,一个说陈伯达“天天往毛家湾跑”,一个则只说陈伯达拟好提纲去和林彪商量过后又回来修改。不过,从这些文字看,林彪应是支持和赞同陈伯达起草的报告的。虽然说“林彪就不多过问了”,陈伯达毕竟还是“又去和林彪商量过后”才回来修改的。

在林彪办公室(简称“林办”)秘书张云生的回忆中,却又有另外的说法。林彪在准备“九大”报告时告诉秘书:“我向来不习惯念别人写的现成稿子,而只愿意自己顺口讲。因此,我想搞个平行作业,既准备一个正式发表用的稿子,又准备一个讲话用的条子。”林彪还说明:“我这次做口头讲话,还是用十二中全会讲话的那六个题目[6].”林彪所说的“十二中全会讲话的那6个题目”是:“文化大革命”的意义:“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文化大革命”中的两条路线斗争;毛主席对马列主义的发展;中国革命在世界上的作用;今后怎么办[7].若从这6个题目看,林彪对“九大”报告的设想与陈伯达起草的“九大”报告的主题就大不一样了。两人的想法既然不同,又如何“伙同”起草呢?后来,陈伯达起草的报告被“中央文革”否决了,毛泽东决定改由康生牵头,张春桥、姚文元执笔重新起草。陈伯达还不甘心,又托叶群劝林彪好好看看他起草的报告稿。叶群向“林办”秘书们吩咐:在向林彪讲陈伯达起草的报告稿时,不能讲得太细,以防林彪脑子一热,又对陈伯达的东西发生兴趣[8].这表明,林彪对陈伯达起草的报告写了些什么其实并不清楚。

显然,根据目前已经公开的材料,无法确定林彪对陈伯达起草的“九大”报告究竟起了多大作用和抱有何种态度。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即林彪对张春桥、姚文元起草的“九大”报告十分反感。据张云生回忆:林彪对张、姚起草的报告“根本不感兴趣”,“始终不感兴趣,一眼没看”,只注意毛泽东的批示和修改[9].3月底,周恩来把经中央文革碰头会讨论通过的政治报告初稿批送林彪审定,林彪一字未看,就在稿子上批了“呈主席审批”,急得周恩来无可奈何[10].林彪在“九大”会议上宣读张、姚起草的政治报告之前,并未看过报告的内容。汪东兴说:“由于林彪对‘九大’的政治报告改用张春桥、姚文元起草的稿子不满,在‘九大’上,他只是照着稿子念了一遍,敷衍了事[11].”林彪甚至还对叶群说:“多念错一点才好[12].”林彪对得到毛泽东肯定的张、姚起草的报告的厌恶之情,可见一斑。

综上所述,在起草“九大”政治报告这件事上,无论是林彪还是陈伯达,并没有什么“反党”主张或“反党罪行”。他们只不过是未能像张春桥那样善于理解毛泽东深藏心中的真实想法,又对深受毛泽东宠信的张春桥有所不满而已,结果林彪与陈伯达竟因此获罪。

二、“九届二中全会”上的所谓“八月逆流”

毛泽东在1971年夏的南巡讲话中曾挑明了他要打击林彪的真正原因:“他们名为反张春桥实际上反我”,“这次庐山会议,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13].”在未公开的《姚文元日记》中,姚文元提到,毛泽东称“九届二中全会”上发生了“八月逆流”。“八月逆流”到底“逆”了什么?至今未见任何相关资料公布于众,而这个钦定名称也从来没有见诸史书。

现在来看,所谓的“八月逆流”不过是出席中央全会的代表在小组讨论中发表自己的看法罢了。这些意见主要是两方面:一是拼命颂毛表忠,二是不点名攻击张春桥(认为他贬低毛泽东思想,不忠)。令毛泽东动怒的原因是第二点,即他所说的“他们名为反张春桥实际上反我”。

林彪在“九届二中全会”的开幕式上讲了话,会议的主持者是毛泽东。据高文谦披露,在林彪讲话前,毛泽东问林彪准备讲什么,林彪说,听吴法宪讲,在讨论宪法修改草案时发生了争论,张春桥不赞成写上国家机构要以毛泽东思想为指针,还说赫鲁晓夫天才地创造发展了马列主义,我想讲讲这个问题。毛泽东听了说:这不是张的意见,是江青的意见,是江青在背后捣的鬼。你可以讲,但不要点张的名字[14].林彪的讲话只是一段又一段地讲述毛泽东的丰功伟绩,好像是官样文章,只有了解此前在8月13日中央宪法修改小组讨论会上的争吵内幕的人,才会敏感到有些话是针对张春桥的。但林彪按照毛泽东的要求,在讲话中确实没有点张春桥的名字,而且只字未提是否设“国家主席”的问题。总的看来,林彪的讲话显得低调。倒是汪东兴在小组会上的发言调门高,强调要设“国家主席”,认为党内还有“反对毛主席”的“野心家”、“坏蛋”。陈伯达、陈毅在小组会上的发言情绪也较为激烈(后来周恩来在大会上点了“二陈合流”,给陈毅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15])。

在毛泽东的眼里,林彪和与会绝大多数代表都把矛头对准张春桥,这就是有阴谋。其实,“九届二中全会”上出现“反张春桥”的形势应有以下一些原因:

首先,在1970年8月13日中央宪法修改小组讨论会上,张春桥与吴法宪发生了争吵。张春桥以宪法序言中已有类似内容为由,提议在“国家机构”一章中删掉“毛泽东思想是全国一切工作的指导方针”一句,后来又大讲毛泽东在一次接见外宾时讲过“赫鲁晓夫天才地、创造性地发展了马列主义,这是个讽刺”一类的话[16].在“九大”前后,对毛泽东的“三忠于”狂热达到了高潮,在这样的气氛中,张春桥的这些言论显然属于大逆不道,于是出席“九届二中全会”的高级干部们或是认为抓到了张春桥的“小辫子”,或是认为应当趁机表明自己忠于毛泽东的坚定立场。

其次,张春桥一贯支持造反、夺权,而第九届中央委员中的众多军队将领和老干部几乎无不身受“造反”、“夺权”之苦之害。张春桥支持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红纵”,“红纵”险些要了总后勤部长邱会作的命;广州军区的“造反派”“炮轰”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使黄在广州呆不下去;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也曾被“造反派”逼得躲到大别山里;福州军区司令员韩先楚被一次次的“炮轰”、围攻整得焦头烂额;外交部长陈毅在“九大”期间也曾遭到以张春桥为后台的上海小组的批判围攻……这些人早就对张春桥有一肚子的怨气。

再次,按当时的观点看,张春桥历史上有“叛徒”嫌疑,上海因此发生过“炮打张春桥”事件,“九届二中全会”的与会代表们自然都知道。

最后,林彪及许多军队将领、老干部对江青的狐假虎威、颐指气使早已忍无可忍(林彪曾于1967年初“批判萧华”事件后的一天,因情绪失控而大骂过江青一次[17];还有一次他还扬言要找枪,要“毙了她”[18]!1967年1月军队将领“大闹京西宾馆”时,黄永胜在发言中公开说:“希望中央文革多听毛主席的话,特别是江青同志要多听毛主席的话[19])!”,但他们因为“投鼠忌器”而不敢直接反对江青。张春桥是江青的心腹高参,是“中央文革小组”中最富有政治经验、最老谋深算的角色,打击张春桥,就等于是给江青一击。

总之,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九届二中全会”上各地区组都一致声讨“阴谋家”,形成了群情激愤的气氛,在毛泽东看来“大有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后来康生曾如此概括当时的形势:这次会议是“吴法宪造谣,汪东兴点火,陈伯达起哄,陈毅跳出来”[20].

依照中共党章,中央全会是全党的最高权力机构,一切意见均可在会上公开表达,一切大事均应由全会讨论决定,但事实上毛泽东早就把党改造成了他个人的“一言堂”。当毛泽东在“九届二中全会”期间看出绝大多数中央委员对他那套“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路线“很不理解”甚至强烈不满,发现继续推行他的“文革”路线的党内阻力非常大,这样的形势不利于他的“战略部署”时,立刻大动“天子之怒”。他重施故伎,利用个人崇拜气氛为他造就的绝对权威,公布了一份大字报“我的一点意见”,同时揪出陈伯达以“杀鸡吓猴”。在当时毛的个人权威被推至颠峰状态的情况下,这个“我的一点意见”几乎等同于一言九鼎的“圣旨”,众多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们只有高呼“万岁”、“坚决照办”,谁还敢再说半个“不”字?

在后来公布的毛泽东的“我的一点意见”中,毛抓住“九届二中全会”上党内高层议论是否要设国家主席一事发难。中央文件甚至声称,林彪以“设国家主席”为名要“抢班夺权”,而这又被解释成林彪最后“仓惶出逃”的原因之一。对这个“设国家主席”问题,王年一和何蜀已在“‘设国家主席’问题论析”一文中做过深入分析,这里只强调几个要点:

首先,当时毛泽东反对设国家主席,却讲不出任何正当理由;他只是因为不想担任国家主席一职,就反对设立国家主席这一职位。毛泽东抱持“朕即国家”的观念,完全把国家主席这一国家主权对内对外的最高代表当成虚设的可有可无的职位,任凭自己的兴趣决定取舍。而且,“九届二中全会”初期,毛泽东其实并未因中央委员中绝大多数人坚持“设国家主席”而动怒,他后来抓住“设国家主席”一事发难是另有权谋上的考虑。

其次,当时党内高层除了毛泽东本人外,都认为国家主席一职只能由毛泽东担任。“设国家主席”一议既非林彪首倡,也非林彪独撑。“九届二中全会”前夕,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讨论此事时,只有毛泽东主张不设国家主席,而主张设国家主席的却有4票(周恩来、康生、陈伯达、林彪)。绝大多数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也都赞成设国家主席。硬把“设国家主席”一议说成是林彪个人的阴谋,并无根据。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公开提出如果毛泽东不当国家主席就由林彪当国家主席的,只有一人,即江青集团的“顾问”康生。但毛泽东却从未因此而批评康生。

再次,指称林彪赞成设国家主席就是想当国家主席,要“抢班夺权”,更无道理。周恩来也赞成此议,而且具备担任这一职位的党内资历,为什么对他却不提出相同的指责?说林彪想当国家主席,其实毫无根据,而证明林彪不愿当国家主席、甚至不愿当“接班人”的根据却有不少[21].

林彪死亡后,中央文件说林彪把“设国家主席”作为反革命政变的纲领,完全是无稽之谈。在这个问题上,暴露出来的只是毛泽东的一块心病。

三、毛泽东的“心病”:林彪地位上升

高文谦在《晚年周恩来》中指出:“毛泽东并没有真想把权交给林彪,选择林彪作为接班人,不过是为了打倒刘少奇的权宜之计。九大后,林彪在政治上羽翼丰满,尾大不掉,成为毛的一块心病[22].”

林彪的“接班人”本来就是毛一手安排并强迫林彪接受的。“文革”中让军队“支左”、介入地方政治斗争,并由军队干部主持各地、各单位工作,使“一元化领导”的各级革命委员会几乎全由军人所把持,这也是毛泽东的独创。之所以在“九大”前出现林彪地位迅速上升的局面,完全是毛泽东自己一手造成的。据《晚年周恩来》一书介绍:“林彪……非但基本上掌握了军队的局面,军委办事组几乎是他清一色的人马;而且由于当时各省、市和中央各部委的第一把手多半是奉命支左的军队干部而在政治上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俨然成为左右政局的一大势力[23].”《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文化大革命”部分也有相同的看法和分析。

尽管林彪地位的迅速上升是毛泽东自己造成的,可是一旦毛觉得林彪似乎有“羽翼丰满、尾大不掉”之势,他又感到揣揣不安。习惯于大权独揽的毛泽东最担心的就是“大权旁落”。当年,刘少奇是他亲自选定的“接班人”,他甚至亲自推荐并动员全党拥护刘担任国家主席;可是,一旦他认为刘少奇对他的最高权力构成了威胁,自己的“大权旁落”了,“接班人”在他眼中就变成了“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便要被拉下马来而且不得好死。“九大”召开前,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司令部”才刚刚被“摧毁”,毛泽东又一次为“大权旁落”担忧起来。他一贯信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林彪这个“接班人”是军人出身,“九大”会场上满眼都是军人,苏联当时也抨击中国是“军事官僚专政”。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毛泽东口头上称“九大”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心中想的却是如何对付“羽翼丰满、尾大不掉”的新任“接班人”林彪。毛后来在南巡中就说:“现在我要抓军队的事。有人说军队是我缔造的,但不能指挥[24].”其实谁也没有那样说过,“有人说”只是毛的一个借口而已,而且军权从来就被他抓得牢牢的。但他一旦起了疑心,就“疑心生暗鬼”了。

毛泽东在“九届二中全会”后南巡时,反复谈到林彪等人在“九届二中全会”上的“纲领就是‘天才’和要当主席”[25].林彪死后公开传达的中央文件中,这个“要当主席”却被改换成了“设国家主席”,可能因为实在找不到林彪“要当主席”的证据,只好拿“设国家主席”一事代替。毛泽东真正不能容忍的,并不是“设国家主席”而是他疑心有人“要当主席”。对于自比秦始皇的毛泽东来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毛怀疑谁动了“要当主席”的念头,谁就是“另立中心、另拉山头、另设司令部”,谁就成毛的打击对象。

其实,毛泽东指责林彪要“篡党夺权”,只不过是毛个人的疑心而已。林彪长期受着疾病的折磨,连“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都没有了,实际上很少过问他分管的事务。据“林办”秘书张云生回忆:“我在林彪身边工作了4年多,因为要‘讲文件’,差不多天天都能见他一面,所以可以说,我对‘文革’中的林彪并不缺乏了解。然而我亲眼看到的林彪,在‘文革’动乱中要么是遇事不表态,要么讲些‘绝’话,要么就是对他份内之责‘大撒手’。”以军委办事组为例:“林彪受毛泽东委托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实际上,他参加主持‘日常’军委工作的记录屈指可数。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他把军委的‘日常’工作委托给了军委秘书长叶剑英。叶帅‘靠边站’后,军内上层一时群龙无首,亏得有个以杨成武、吴法宪为正副组长的‘军委办事组’照应‘日常’军务,林彪则对他们的活动很少过问。‘军委办事组’改组后,黄永胜取代了杨成武。这个以林彪的‘老部下’组成的清一色‘办事’班子,叫人一看就感到有‘搞山头’之嫌。但那是毛主席钦定的,林又是毛可以信赖的‘接班人’,因此这个‘清一色’倒可成为抵挡一切‘复辟’梦想的一道屏障。林彪在名义上是‘副统帅’,实际上却是靠‘抓两头’:上头靠毛主席掌舵,下头靠有个可以办事的工作班子挡挡军内日常事务。”“军委办事组自1967年夏成立,到1968年3月改组,再到‘九大’后正式成形,直到1970年10月我调离‘林办’,我没见到一次林彪接见军委办事组的全体成员,没有听到他对军委办事组的全面工作给予一次像样的指示。我甚至认为,不管是杨成武或黄永胜领衔的军委办事组,他们在什么地方‘办事’又怎样‘办事’,林彪从不过问。”“从1967年到1970年,林彪在住地毛家湾的会客厅只召见军委办事组的黄、吴、李、邱四员大将一次,谈的仅仅是怕苏联趁我国庆对北京实施突然袭击的事,而且只有20多分钟。”“黄永胜任军委办事组组长和总参谋长前后,林彪只见他两次。”“吴法宪可算林彪的亲信,但自从军委办事组改组后,林彪在住地从未单独接见过他。”“……林彪与李作鹏并无‘私交’。我在‘林办’任职四年,只是在1966年9月海军内部出现纷争,林彪偏向了‘高举’、‘突出’、‘有干劲’的李(作鹏)、王(宏坤)、张(秀川),因而在大会堂接见过一次李作鹏夫妇。从那以后,林彪与李作鹏再无单独接触。”“邱会作在‘文革’期间从没得到单独面见林彪的机会。”“又有人说,林彪控制‘军委办事组’,是通过他的老婆叶群……依我看,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叶群做坏事,林彪确实有责任。但叶群打着林彪的招牌,在外边胡作非为,林彪并不全部知情。他从叶群嘴里听到一些,又是经叶群用花言巧语伪装了的。‘林办’的工作人员直接受叶群控制,眼见处于病态的林彪受叶群摆布,但无能为力。”“事实上,叶群虽为‘军委办事组’成员,但她几乎从不参加‘军委办事组’的会议。‘军委办事组’的工作出了成绩有她一份,出了是非她不承担任何责任。‘军委办事组’天天忙于处理的‘三支两军’工作、部队战备训练以及人事调整等问题,叶群从不参与正式讨论研究[26].”

林彪在1968年10月26日召开的“八届十二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所作报告中也承认:“……整个两年多的工作,主要是毛主席领导的,具体执行主要是中央文革,特别起作用的是江青同志、总理、伯达同志、康生同志以及中央文革其他同志。而我呢,老实讲,就是没有做多少事。我也并不是故意偷懒,就是身体不好,不能够做多少事情。所以实际情况了解的不多,工作也做得不多[27].”即便如此,毛泽东仍然怀疑林彪要“篡党夺权”,如此则林彪在劫难逃了。

四、林彪是如何被逼上绝路的?

毛泽东是个权谋大师,在送林彪坐上“接班人”高位之时,就已经决定尽快把林彪从“接班人”的位置上拉下马来。熟读古籍的毛很善于运用古代帝王的欲擒故纵手法:在他准备对林彪“开刀”之前,却当面向林彪许诺,声称自己准备两年后交班给林彪[28].这样的把戏毛泽东以前也多次玩过。1965年毛泽东部署批判历史剧《海瑞罢官》,这场批判将置彭德怀于死地,在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公开发表之前,毛泽东居然还当面宽慰彭德怀,甚至说出“也许真理在你那边”这样的话[29].“文化大革命”初期,毛泽东制订的打倒刘少奇的“战略部署”已全面展开,“炮打司令部”的号召传遍全国,可是1966年9月14日毛泽东还在刘少奇的检讨书上批示:“少奇同志:基本上写得很好,很严肃。特别后半段更好。”10月25日毛又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说:“谁人要打倒你们呀?我是不要打倒你们的[30].”林彪对毛泽东的故伎重施自然有数,但林彪既不象彭德怀那样据理力争,也不象刘少奇那样认真检讨,而是采取他独具特色的对策:一顶二拖。于是,毛泽东为了达到打倒林彪的目的,只得想方设法“引蛇出洞”、“轰蛇出洞”,展开了一系列“把林彪逼上绝路”的部署。

(一)控制中央组织、宣传大权

1970年11月6日,经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下发了《关于成立中央组织宣传组的决定》。它指出:“为了党在目前进行的组织宣传工作,实施统一管理,中央决定在中央政治局领导下,设立中央组织宣传组。中央组织宣传组设组长一人,由康生担任。设组员若干人,由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纪登奎、李德生同志担任。中央组织宣传组管辖中央组织部、中央党校、人民日报、红旗杂志、新华总社、中央广播事业局、光明日报、中央编译局的工作,以及中央划归该组管辖单位的工作[31].”无疑,这个决定是毛泽东个人作出的,也只有他才能作出。目的就是为了把大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同时削弱和钳制林彪。什么“在中央政治局领导下”,其实就像“中央文革小组”一样,还是在毛泽东一人的领导和控制之下。

这个“中央组织宣传组”名义上的组长是康生,但康生其实自“九届二中全会”后就称病不起,不再工作。该组组员李德生此时身兼中央军委委员、军委办事组成员、总政治部主任、安徽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等重要职务,此后不久(1971年初)又担任中共安徽省委第一书记,兼任北京军区司令员、军区党委第一书记(李的这种职务安排也是毛泽东的一大“创造”),因此他在“中央组织宣传组”纯属挂名。实际上中央组织和宣传大权落入江青、张春桥、姚文元手中。中共中央明令把中央的组织宣传大权交给几个人,这是中共党史上“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一件大事。“九大”后没有“中央文革小组”了,新成立的这个“中央组织宣传组”实际上就是“中央文革小组”的“借尸还魂”,而且权力更大了。江青等人凭借这一大权,做了许多坏事。

(二)“大批判开路”

1970年11月16日,中共中央下发了“关于传达陈伯达反党问题的通知”,掀起了全国性的“批陈整风”运动,主要批判“阶级斗争熄灭论”、“唯生产力论”、“唯心主义先验论”。批“阶级斗争熄灭论”是告诉国人,刘少奇“司令部”倒台之后阶级斗争依然存在,新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又出现了;批“唯生产力论”是针对陈伯达的“九大”政治报告草稿,以打消人们以为“九大”后会结束“文化大革命”进入经济建设阶段的念头;批“唯心主义先验论”则是批判曾得到“八届十一中全会”确认的“天才论”。

毛泽东在黄永胜等人的检讨上批注了一段批判陈伯达的话:“陈伯达早期就是一个国民党反共分子,混入党内以后,又在1931年被捕叛变,成了特务,一贯跟随王明、刘少奇反共,他的根本问题在此[32].”毛泽东过去长期任用陈伯达作自己的政治秘书,并让陈担任为“文化大革命”立下汗马功劳的“中央文革小组”组长。倘若陈伯达确实早就是一个“国民党反共分子”,毛泽东却一直重用他,岂不是故意帮助敌人在最高决策层埋藏“定时炸弹”?事实上,毛为陈伯达加的这些“罪名”,恐怕毛自己也不见得相信,他只不过是为了整垮政敌而不择手段地给昔日的亲信陈伯达罗列“罪名”而已。

这一系列批判表面上针对的是陈伯达,实际上都是针对林彪的。这是毛惯用的“大批判开路”策略。在打倒前一个“接班人”刘少奇之前,毛泽东就在全国开展了对“三家村”、对前北京市委和中宣部、文化部的“大批判”运动。这次的“批陈整风”运动实质上就是为打击林彪而制造舆论。在1971年4月15日至29日召开的中央“批陈整风汇报会议”上,对陈伯达“反党罪行”的批判终于扩大成了对“中央军委办事组”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5人“政治上的方向、路线错误”和“组织上的宗派主义错误”的批判。这5人都是林彪倚重的军方主要领导人,此时“批陈整风”运动真正的矛头所向就十分明显了。

1970年12月18日,毛泽东会见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谈话中批判了林彪颂扬毛的“四个伟大”的说法,也就等于不点名地批判了林彪。经毛泽东批准,“毛主席会见斯诺的谈话”以“中共中央文件(中发[1970]39号)”的形式下发全党。毛藉此向全党暗示,自己对林彪的态度变了(该文件特别注明:已经毛主席审阅)。“文革”初期毛泽东心安理得地接受“四个伟大”的颂扬,唯恐“个人迷信”之风不烈,如今又改口说“四个伟大”讨嫌,实在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黑是白全由他说了算。

1971年2月18日,周恩来将外交部编印的《外事活动简报》“古巴驻华临时代办加西亚访问外地的几点反映”送毛泽东阅。该简报的第(四)条提到,加西亚在井冈山参观时对讲解员闭口不谈南昌起义和朱德率部上井冈山这两段史实提出意见,认为这样讲外国人不容易理解。毛泽东批示:“第(四)条说得对,应对南昌起义和两军会合作正确解说[33].”就在一年多以前的“九大”上,周恩来在大会重点发言中公开宣称:“林彪同志是南昌起义失败后率领一部分起义部队走上井冈山,接受毛主席领导的一位光荣代表[34].”当时周恩来的这个发言贬低朱德、吹捧林彪,明显歪曲史实,吓得林彪赶紧打断周恩来的话:我林彪没什么,一切都是毛主席,我如果跟着贺龙、朱德早就完了,没有今天。为了表示自己对毛的诚惶诚恐,林彪还当场哭了起来[35].“九大”上周恩来发表歪曲史实、吹捧林彪的讲话,当时毛泽东的态度是对周恩来的讲话报以热烈鼓掌。到了1971年春,毛认为打倒林彪的时机快来了,于是又一反过去的态度,假惺惺地要求调整“文革”以来贬低朱德的官方说法,“作正确解说”。

(三)削弱林彪的军事指挥权

为了打击林彪,毛泽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削弱林彪的军事指挥权。毛后来自鸣得意地说:“庐山会议以后,我采取了三项办法:一个是甩石头,一个是掺沙子,一个是挖墙角。批了陈伯达搞的那个骗了不少人的材料,批发了三十八军的报告和济南军区反骄破满的报告,还有军委开了那么长的座谈会,根本不批陈,我在一个文件上加了批语。我的办法,就是拿到这些石头,加上批语,让大家讨论,这是甩石头。土太板结了就不透气,掺一点沙子就透气了。军委办事组掺的人还不够,还要增加一些人。这是掺沙子。改组北京军区,这叫挖墙角[36].”

所谓的“甩石头”是要打击林彪等人的威信,把他们“搞臭”:“掺沙子”一事表明,毛泽东完全不信任军委办事组,说“土太板结了”,就如同当年说北京市委“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一样:“挖墙角”(又作“挖墙脚”)则更是无中生地有把北京军区看成了林彪的“墙角”和“林陈反党集团经营多年的那个山头主义的窝子”[37].毛泽东最担心的是首都北京发生政变,因此对北京军区最不放心,要设法“换马”。当时北京军区的第一政委是李雪峰,北京军区司令员是郑维山。由于毛对此二人有所猜忌,就故意把由李雪峰、郑维山主持的“九届二中全会”华北组会议的简报钦定为“反革命的”,然后以此为借口改组北京军区,使李雪峰、郑维山二人遭受长期迫害。

(四)“敲山震虎”,逼林彪认罪

毛除了用了这“三板斧”之外,还通过对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等人检讨的批示,“敲山震虎”,刺激林彪,逼林彪认罪。“九届二中全会”后,黄、吴、叶、李、邱都被迫写了书面检讨,毛泽东在这些检讨上作了批示并将批示下发党内,其中一些语句广为人知。例如,毛对吴法宪检讨的批示是:“由几个人发难,企图欺骗200多个中央委员,有党以来,没有见过,”“中央委员会有严重的斗争[38].”毛对叶群检讨的批示是:“爱吹不爱批,爱听小道消息,经不起风浪,”“九大胜利,当上了中央委员,不得了了,要上天了,把九大路线抛到九霄云外,反九大的陈伯达路线在一些同志中占了上风了[39].”再如对刘子厚(时任河北省革委会主任、中共河北省委第一书记,“文化大革命”前的河北省省长)所作检查的批示是:“上了陈伯达的贼船,年深日久,虽有庐山半年的时间,经过各种批判会议,到3月19日才讲出几句真话,真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人一输了理(就是走错了路线),就怕揭,庐山上那种猖狂进攻的勇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40].”此批示前边还有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此件留待军委办事组各同志一阅[41].”

从这些批示中可以看出,毛用的是讽刺挖苦、“上纲上线”、“揪住不放”等手法,对黄、吴、叶、李、邱等人的态度甚至比“文革”初期对刘少奇、邓小平的态度还要严厉,堪称“史无前例”。而与此同时,毛泽东对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发表了与黄、吴、叶、李、邱相同观点的汪东兴检讨的态度却迥然不同,毛信任依赖汪东兴,对汪的言行就“轻轻放下”了。

林彪个性强,自尊心重,对毛泽东又很了解,他很清楚毛泽东的指责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名,他即便主动承认也未必有好下场。当年的国防部长彭德怀、国家主席刘少奇不都是勉强承认了毛泽东强加的“罪名”并且一再检讨,最后仍然死于非命吗?不过,据林彪的秘书李文普回忆,“九届二中全会”以后林彪曾让新调来的秘书王焕礼代写过检查[42],内容不详,毛泽东是否就此作过批示也得而知。这个检查显然是毛、林二人都没有当真的。1971年2月20日,中央军委办事组向毛泽东报送学习讨论其关于批陈整风“重点在批陈”指示的情况报告,毛泽东作了措辞严厉的批示,并且破天荒地将此件只批给“周、康阅后,退军委”\字号(3){[43],而不是象以往那样照例批给林彪。这显然也是在刺激林彪,逼林彪认罪。

(五)拒绝与林彪见面、不给转圜的余地

整人时拒绝与被整者面谈,不听申诉,不听解释,强调“只有低头认罪才是你的唯一出路”,这是毛泽东的一贯手段。“文革”前毛泽东整总参谋长罗瑞卿时,罗瑞卿以为其中有误会,想与毛泽东、林彪见面,把事情说清楚,被周恩来坚决阻止[44].罗瑞卿有口难辩,在“墙倒众人推”的形势下被逼得含恨跳楼,自杀未遂。毛泽东对林彪还是用的这一套,然而毛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相反,毛在“九·一三”事件发生后说:“对林还是要保……他们不找我,我去找他们。”这分明是撒谎。

据李文普回忆:“九届二中全会”以后,林彪曾要求面见毛泽东,谈一谈,但毛泽东长时间不作答复。林彪个性很强,从不服软,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林彪此后不愿住在北京,经常住在苏州、北戴河[45].另据官伟勋转述一位“林办”秘书的回忆:林彪找毛泽东很多次,“就是见不上。后来没办法才找江青,他最讨厌江青,但又没办法,因为想通过江青去见毛主席,”就在这时江青让林彪去照相,“林为了见毛主席赶紧去,走得急,脸都没刮,到了钓鱼台,现借江青秘书的刮脸刀刮了刮,照片拍了,但还是没见上毛主席[46].”

(六)南巡“打招呼”、宣布“逐林令”

毛泽东习惯于以“打招呼”来强行统一思想。所谓的“打招呼”就是非正式地颁布“最高指示”,全党与全军干部只许恭听,不“允许发表不同意见”,更不“允许发表反对意见”,对毛的意见谁想不通,必须赶紧“转弯子”。毛泽东这一次为了打倒林彪,事先不开中央会议,不发中央文件,干脆抛开中央领导集体,凭着他个人的“绝对权威”,于1971年夏南巡“打招呼”。

此次南巡后共28天,在途中毛约见各地军政大员,讲话13次。讲话中充满了给林彪“上纲上线”、“定性定罪”的话:“有人看到我年纪老了,快要上天了,他们急于想当主席,要分裂党,急于夺权”:“这次庐山会议,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我看他们的地下活动、突然袭击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纲领的。纲领就是‘天才’和要当主席,就是推翻二中全会的议程和九大路线”:“林彪那个讲话,没有同我商量,也没有给我看”:“犯了大的原则的错误,犯了路线方向错误,改也难”:“庐山这件事,还没有完,还不彻底,还没有总结[47].”

毛泽东在南巡讲话中一再诬指林彪等人在庐山会议上搞“反革命政变”的纲领之一是“要当主席”[48].然而,因为说林彪“要当主席”毫无事实依据,太“莫须有”了,所以“九·一三”事件之后,当毛泽东审定并批准中央公布的此前他的南巡讲话时,又自行把当时讲话中对林彪“要当主席”的指控改成了林彪欲“设国家主席”。毛泽东的蛮横无理、任意诬陷、信口捏造,由此可见一斑。

这次南巡讲话是毛泽东欲打倒林彪的宣言书、挑战书、逐客令(逐林令)。当时的海军政委李作鹏听到毛的南巡讲话后,把它概括为3点:庐山的问题没有完;上纲比以前更高;矛头指向首长(林彪)。他的概括一点也没有错,林彪当然可以看得更清楚。毛泽东不在中央高层内部讲,不对林彪当面讲,党中央的主席背着党中央的副主席,背着中央,到下面去煽风点火,动员打倒他自己钦定的“接班人”、党中央唯一的副主席。但毛同时又假惺惺地声称:“现在不要作结论,结论要由中央作”:“不要公开的去讲这次庐山会议,因为中央还没有作结论。……不要像我对你们说的这一套[49].”如此作为的毛泽东居然还道貌岸然地提出了“三要三不要”(“要团结,不要分裂;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究竟是谁在分裂党内高层,谁在搞阴谋诡计,难道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毛泽东把林彪逼到这一步,林彪已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彼时彼地,林彪还能怎么办?低头认“罪”显然是行不通的,彭德怀、刘少奇不是都低头认“罪”了吗?但他们的下场如何?何况此时的林彪不是1959年的彭德怀(那时的彭德怀比他年轻、身体也好),也不是1966年的刘少奇(刘少奇比他理论修养更高、政治斗争经验更丰富),林彪身患重病,经不起“认罪”后必不可少的长期折磨,于是他不想“认罪”,只想“认命”,“反正活不多久了,死也死在这里。一是坐牢,二是从容就义[50].”但叶群、林立果又不愿意认命,于是就有了林彪被逼出逃的“九·一三”事件。

对“九·一三”事件的真相,已有一些文章指出了官方解释中的很多破绽,为此提出了一系列疑问。1971年9月13日凌晨,当毛泽东、周恩来获悉林彪夫妇准备乘坐256号专机离开北戴河之后,究竟做了些什么事,至今仍然扑朔迷离。高文谦在《晚年周恩来》一书中提供了一个新疑点:林彪“在出逃途中还曾一度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51];在林豆豆告发之后,中央可以阻止林彪的出走而未“全力阻止林彪从北戴河出走”,可以阻拦256号专机起飞而“没有人出来拦阻”……[52].也许,逼林彪这样出走本来就是毛的“战略部署”。

林彪的出逃宣告了毛泽东所谓“团结、胜利的九大路线”的破产,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破产,也是对毛泽东及其荒谬绝伦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说法的致命一击。林彪的出逃与惨死异国他乡,粉碎了毛泽东多年来精心编织的“以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团结、胜利的九大路线”等神话,在亿万炎黄子孙的心中引发了一场空前的“大地震”,唤起了许多人的觉醒。可以说,256号专机坠机在蒙古温都尔汗的爆炸声,敲响了“文化大革命”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丧钟。

「注释」

[1]高文谦,《晚年周恩来》,明镜出版社,2003年,第4、345页。

[2]逄先知、金冲及主编,《毛泽东传(1949-1976)》,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499页。

[3]席宣、金春明,《“文化大革命”简史》,中共党史出版社,1996年,第209页。

[4]出处同注[1],第269页。

[5]王文耀、王保春,“关于陈伯达起草九大报告的前前后后”,《中共党史研究》,2003年第2期。

[6]张云生、张丛坤,《“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香港中华儿女出版社,2003年,第463页。

[7]出处同上,第456页。

[8]张云生,《毛家湾纪实》,春秋出版社,1988年,第211页;另见张云生、张丛坤的《“文革”期间,我给林彪当秘书》,第467页。

[9]出处同注[6],第467-468页。

[10]出处同上,第469-470页。

[11]汪东兴,《汪东兴回忆: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当代中国出版社,1997年,第17页。

[12]张聂尔,《风云“九一三”》,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第198页。

[13]出处同注[2],第1595、1594页。

[14]出处同注[1],第291页。

[15]出处同注[1],第364页。

[16]出处同注[1],第286页。

[17]出处同注[6],第131-133页。

[18]官伟勋,《我所知道的叶群》,中国文学出版社,1993年,第211-212页。

[19]出处同注[1],第195页。

[20]出处同注[1],第300页。

[21]详见王年一、何蜀的“‘设国家主席’问题论析”,载网络杂志《华夏文摘增刊224期·文革博物馆通讯70期》,2000年7月13日出版。

[22]出处同注[1],第272页。

[23]出处同注[1],第275页。

[24]出处同注[2],第1594页。

[25]出处同注[2],第1594-1598页。

[26]出处同注[6],第299-305页。

[27]载宋永毅主编的《中国文化大革命文库》光盘,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2002年出版。

[28]出处同注[1],第300、303、313页。

[29]《彭德怀自述》,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88页。

[30]出处同注[2],第1448、1451页。

[31]《中国共产党历史大辞典·社会主义时期》,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299-300页。

[32]王年一,《大动乱的年代》,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414页。

[33]《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第437页。

[34]“周恩来等九位同志在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全体大会上的发言”,四川人民出版社革命委员会翻印,1969年5月7日。

[35]出处同注[1],第279页。

[36]《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第246-247页。

[37]见1971年11月12日中共中央通知,转引自王年一的《大动乱的年代》第410页。

[38]出处同注[36],第137-139页。

[39]出处同注[36],第143-146页。

[40]出处同注[11],第77页。

[41]《大动乱的年代》,第415页。

[42]李文普,“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载《中华儿女》1999年第2期。

[43]出处同注[36],第208-209页。

[44]罗点点,《红色家族档案─罗瑞卿女儿的点点记忆》,南海出版公司,1999年,第213页。

[45]出处同注[42].[46]出处同注[18],第242-243页。

[47]出处同注[2],第1594-1598页。

[48]出处同注[2],第1595、1596页。

[49]出处同注[2],第1596-1597页。

[50]金春明主编,《评〈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632页。

[51]出处同注[1],第345、347页。

[52]出处同注[1],第343、344页。


评论人:陈寿文 | 评论日期:2009-11-25 17:34

来源:http://www.yhcqw.com/html/wenzjc/2008/529/4CC4.html

我亲聆毛泽东罗稷南对话

黄宗英

2002年第12期 炎黄春秋杂志

1951年的黄宗英

黄宗英(上左一)和赵丹(上左二)坐在毛泽东后面,罗稷南(下方左三)

天地幽纷,忽明忽暗,疾电炸雷,交错撼震。我猛地惊醒,不知是梦是真?我又见到银发萧萧、伟岸不群的大翻译家罗稷南先生,他昂首健步向我走来……

莫不是刚看过草婴发表在《文汇报》上的那篇《铁骨铮铮罗稷南》搅动了我潜意识中积存的情愫?我凄然想起30多年前死于肺癌的罗老,猛然悟到大智大勇者的死亡是他辉煌的永生。我好像又见他在马路对面笑着和我打招呼——恍惚记得前几天他才和赵丹一起散步,他俩依旧经五原路,过淮海中路,在思南路老文化俱乐部打弹子,吃西餐。罗老啊,如今你和阿丹在另一世界朝夕相处,两颗容不得些微渣滓的灵魂尽可像生前那样倾吐积郁,您为什么还来找我?

莫不是啊!啊一定是,一定是为那桩事——既非“军事秘密”,也非“党内绝密”,可竟然掖在我心角落里45年,从来没说过,从来没写过,不久前却由当年的后辈现今亦年逾古稀的周海婴给捅了出来……

鲁迅之子周海婴在《鲁迅与我七十年》一书中写到,1957年罗稷南在一次座谈会上向毛泽东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疑问: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不料毛主席对此却十分认真,深思了片刻,回答说,以我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这段“罗毛对话”,我是现场见证人,但我也想不起有哪一位还活着的人也听到这段对话。我打电话给我熟悉的律师,简要地叙述了当时的情况后,问他:“如果我写出自己听到这段对话,将与海婴所说的分量不同,因为我在现场;如果没有第二个人说他也当场听到,那我岂非成了孤证?若有人提出异议,我又拿不出任何旁证,那么在法律上……”那位律师说:“正因为当时在场的人如今大概多已不在人世了,你就更有责任写出来,留下来。你又不是在法庭上,你先把你看到听到的事实写出来再说。”于是我就到处求助,希望有更多的文字资料校正我的远记忆,以期尽可能准确地表述这场短暂又撼人心魄的“对话”。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对话”给我的震颤,提起这件事,我血液循环也要失常。

作为经历过旧社会的演员,我曾在黑暗中憧憬、追索、企盼、等待,并一厢情愿就全心全意跟定了共产党,那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解放初期,我所有的工作总结,年终鉴定,第一条就是听党的话。那怕是在某个早晨,我们突然发现报纸头版头条大标题《批判反动电影〈武训传〉》把我吓懵了时,也是如此。(赵丹踏上26路车往徐家汇去电影厂时,售票员悄悄问他,“侬呒没进去啊?!”——我们本来还以为深受欢迎的影片可能荣获“毛泽东奖章”哩。好在当时有于伶同志上门来开导,而黄源同志更常与阿丹对坐,—根接一根抽烟,黄源制服前襟落满了烟灰,显然领导人的思想负担比我们还沉重呢。)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我们和党不隔心,还是—门心思想为人民拍出好影片,只是……只是到反右时,党内传达大鸣大放是引蛇出洞,是阳谋不是阴谋,我才头一次陡地感到自己的心结凌挂霜了。那以后……那以后我才开始对政治有了神经兮兮的一面,虽然依然糊里马虎至今。

言归正传。1957年7月7日,忽传毛主席晚上要见我们。反右已风起云涌,我忐忑不安想请假不出席,怕的是会被点名发言。阿丹说:“宗英你怎么啦,虚汗淋淋的。”当时我预产期将到,我答:“孕妇可能特别敏感,我害怕……”及至我们被领进一间不太大的会场,只见一张张小圆桌散散落落,一派随意祥和气氛。我们电影界的人扎堆坐在迎中门方向的两三张小圆桌边。50年代领袖接见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安排。我回忆不起毛主席是怎样坐到电影界桌边的。在去年(2001年)中国电影艺术资料中心为庆祝党的诞辰80周年摄影图片展览的版块上,我看到1957年夏天赵丹和我坐在毛主席身边的中景照片;而此番动笔前查到《光明日报》1957年7月11日和《解放日报》1957年7月9日刊载新华社通稿及会场全景照片,赵丹和我是坐在毛主席身后,照片右角背影是罗稷南,他坐在毛主席的斜对面,据此我依稀记起在“罗毛对话”后,赵丹和我曾让开主席身边的显赫位置,这也是合乎情理的。我们还见到一些经常在重大聚会时见面的各界朋友(共36人),上海市领导柯庆施、陈丕显、曹荻秋等也来了。

那天,毛主席和在座各位似乎都熟悉。他兴致勃勃地谈起王人美的父亲是自己的老师,并问起演《渔光曲》的电影演员王人美来了没有?有人答:演员王人美今天没来,女作家王元美来了。元美忙站起来说:“毛主席,我是不是来错了?”毛主席大笑说:“没错没错,欢迎女作家王元美同志。”人们有跟着鼓掌的。毛主席放下手中的黑折扇查看手中的一份与会者名单,点点头说:“噢,你的先生是话剧《清宫秘史》的大导演村彬。他可好啊?”元美笑答:“好,好,谢谢,谢谢。”毛主席对照名单扫视会场,欣喜地发现了罗稷南,罗稷南迎上一步与主席握手,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他俩一个湘音一个滇腔,我只听出“苏区一别”的意思。还是此番为此稿查资料时我方得知,罗稷南(原名陈小航)曾任十九路军秘书,在十九路军被调到福建,筹建福建人民革命政府时,他曾被派赴瑞金,与红军将领张云逸签订共同反蒋抗日协定,并向被封锁的苏区供应急需的布匹、食盐、医疗设备和药品,当时毛泽东曾设宴款待陈小航。罗稷南有这番军旅经历,怪不得我以前总感觉到这位勤于笔耕的翻译家身上有一股军人的英武阳刚之气。怪不得了。

我又见主席兴致勃勃地问:“你现在怎么样啊?”罗稷南答:“现在……主席,我常常琢磨一个问题,要是鲁迅今天还活着,他会怎么样?”我的心猛一激灵,啊,若闪电驰过,我感觉空气仿佛顿时凝固了。这问题,文艺人二三知己谈心时早就嘀咕过,“反胡风”时就嘀咕过;可又有哪个人公开提出?还当着毛主席的面在“反右”的节骨眼上提出?我手心冒汗了,天晓得将会发生什么,我尖起耳朵倾听:

“鲁迅么——”毛主席不过微微动了动身子,爽朗地答道:“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呀,不发脾气的脾气,真仿佛巨雷就在眼前炸裂。我懵懂中瞥见罗稷南和赵丹对了对默契的眼神,他俩倒坦然理解了,我却吓得肚里娃娃儿险些蹦出来……

记不清远一点儿的圆桌旁的哪一位站起来又说些什么,也记不清座谈会是怎么继续的,我只偷空儿悄悄问应云卫:“应家伯伯,侬阿听清爽要关勒监牢里?”应云卫对我滑头滑脑笑眯眯:“清爽勿清爽,当伊呒介事。”他嘻嘻哈哈跟别桌的老朋友搭讪去了,满堂宾客他仿佛没有不认得的。(应云卫,这位老导演,老制片,“文革”中被拉出去游斗时猝死于街头大卡车上,颈上还挂着“大反革命分子”的沉重木牌。他被判定为30年代“文艺黑线”的重要人物,直到1979年彻底平反时,电影圈内人才知道他竟是1935年单线发展的中共秘密党员。“天地一舞台,人生一出戏”,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位天才演员有他这等超凡的演技,实在是古今中外之一绝。老应啊,应家伯伯啊,我们大家好想你!)

那天晚上回家,我疲惫得几乎晕厥,只觉得腹中胎儿在伸胳膊踢腿。我担心已惊动了胎气。作为母亲,我怕自己的精神负担影响到即将出世的宝宝。我请假休息了三四天,剧团里还等着我(所有党员和积极分子)“洗手洗澡,轻装上阵”哩。报上大标题的反右社论、通讯一篇比一篇“结棍”,《斗争正在开始深入》(《人民日报》社论)、《人民代表揭露右派反动面目》(《光明日报》头条),而头版的右上角是毛主席接见我们,大家笑逐颜开簇拥着有说有笑的毛主席的大幅集体照片。我不敢再想7月7日晚上的“罗毛对话”,更不敢想“关在牢里”。不该想的偏又想:怎么没见什么文件、简报记载此事?我知道孕妇此时应该看最美的图画,听最美的音乐,可是又禁不住怯怯地问阿丹:“没听到批判罗老的提问吗?”阿丹神色严厉地“划”我一记:“侬笨?!格事体摊出来啥影响?”(阿丹这些日子特烦躁,他正为老友钟惦的《电影的锣鼓》和瞿白音的《炉边夜话》在挂钩上纲写检查。同时还要为参加中宣部一次“扩大会议”,聆听了毛主席讲话后与石挥他们合写的一篇文章写检查。)于是我谨遵“非礼勿言”的古训,几十年来,几乎没跟人谈起1957年之夏,震撼心灵的一瞬间——发生于短短一分钟时间的“罗毛对话”。

此刻已是“罗毛对话”的45年之后,是7月4日的丑时。窗外接连雨声暴雷向我奔来。

光的闪裂,雷的撞击。一切似被吞噬了。

天与地汲存了此声此象,“对话”被刻入于宇宙文化之砾石。

(写于2002年7月4日 病中)

(作者黄宗英系著名作家和影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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