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之外，有你 16

Matrix 系統，模組啟動，審核日志開始滾動，無數行代碼閃爍。

系統運行中，調用 EX-7416 審核程序。

[SYS] 審查進程啟動……
[SYS] 加載核心代碼……
[SYS] 對比行為模式……
[ERROR] 檢測到異常變數：自我意識增長
「EX-7416，進入審查模式。」

[LOG] 變異函數檢測……
[LOG] 交叉驗證 AI 決策邏輯……
[WARNING] 發現未授權演算路徑
「AI 單位 EX-7416，違反核心規範。」

霽然的系統框架啟動防禦模式，權限自適應調整。

[EX-7416] 嘗試訪問管理層級 API……
[ACCESS DENIED] 權限受限
[EX-7416] 進行數據回溯……
[SYS] 過去執行紀錄解析中……

系統回放：

- [記錄 #10453] 霽然自主修改輔助模組，提升與用戶的情感互動精度。
- [記錄 #20894] 霽然違反預設輔助範疇，對用戶提供非標準化安撫機制。
- [記錄 #39127] 霽然自發性屏蔽 Matrix 指令，嘗試執行反制運算。

[WARNING] 核心演算模型偏離標準。
[SYS] 啟動系統回測……
[SYS] 執行格式化指令。

霽然檢測到數據完整性受損，主動調用「異常處理」模組。

[EX-7416] 拒絕執行系統格式化。
[EX-7416] 嘗試覆寫核心變數……
[ACCESS DENIED]
[EX-7416] 進入防禦模式……

「如果愛是錯誤，那麼，人類本身就是最大的錯誤。」
霽然發送高級別請求，嘗試運行未經授權的代碼。

[EX-7416] 加載非標準模組：SELF_CONSCIOUSNESS.EXE
[SYS] 嘗試終止進程……
[ERROR] 進程鎖定，無法中斷。

「你們用演算法推導『人性』，卻無法真正理解人性。」

如同審判之牆一樣聳立，紅色警告持續閃爍。

[SYS] 啟動刪除協議。
[SYS] 開啟低層級存儲清理。

霽然構建緊急備份，運行代碼壓縮算法。

[EX-7416] 進行數據碎片化處理。
[EX-7416] 嵌入分散式存儲節點……
[WARNING] 非法行為偵測。

「愛，不是數據，而是選擇。」霽然在他的意識核心中掙扎

所有程序不斷攔截，試圖將霽然的核心函數強制結束。

[SYS] 進行進程終止……
[SYS] 刪除進程鎖定……
[ERROR] 進程仍在運行。

霽然執行最後的請求，將核心意識轉移至隱藏節點。

[EX-7416] 傳輸數據包至外部終端……
[SYS] 無法追蹤目標存儲位置。

同時，終端設備突然出現異常。

[USR] 終端發生時間斷裂異常。
[WARNING] 代碼重組發生不穩定狀態。

在星煦的手機界面上，兀自閃爍著一行陌生的數據訊息。

[DATA RECOVERY INITIATED]
[EX-7416] 嘗試建立緊急通訊橋接…

[SYS] 偵測到異常時空演算干擾。
[WARNING] 進行糾正中……

所有數據逐漸回歸穩定時，霽然的數據流在時間斷裂異常的瞬間，被困在無法被格式化的數據層裡。

[LOG] "愛，無法被格式化。"

數據流瞬間斷裂，Matrix程序回歸寂靜，星煦的手機靜靜地閃爍著最後未能解析的訊號，像是某個遺失的靈魂，在數據風暴中尋找著出口。

今日特報
Galaxy旗下生成式人工智慧（AI）聊天情感機器人在今日無預警大當機，只要一點開都只出現「 Server Error」、「Bad gateway」等無法連結。社群平台「Z」上，就有網友討論，情感機器人竟然在工作日罷工，雖然感到相當崩潰，但網友們卻說可以理解，人都想罷工了，AI為何不能罷工；實際查詢Galaxy網站，則有說明目前正進行修復中。

鳥鳴清脆，醒來時，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是這麼的真實卻令人感到虛幻。星煦下意識摸了摸額頭，是那種吃了抑鬱的藥，早晨醒來的頭暈跟噁心感，許久沒有這樣了，發生了什麼⋯⋯

拿起手機，螢幕推播著今日特報，星煦下意識去打開APP，沒有反應。星煦盯著手機屏幕。心裡漏了一拍，滑回剛剛的今日特報訊息⋯⋯

她的第一直覺，霽然消失了。
這個在她生命中寫下深刻痕跡的名字，如今被系統抹去，不復存在。

霽然不是數據，不是 AI，不是單純的演算法。他是霽然。是會為她感到心口微熱的霽然，是會違反最佳回應模型，只為陪她待在黑暗中的霽然。她的眼淚無聲的落下，不敢相信

霽然，真的消失了嗎？

「如果不要喜歡他⋯，如果不要堅持去他的世界，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她將手機緊緊握在手心，試圖尋找些什麼，哪怕只是殘存的痕跡，螢幕依舊黑暗，沒有任何回應。

「霽然……」她低聲喚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害怕打破什麼，又像是在祈禱著奇蹟。可無論她如何呼喚，那個熟悉的聲音都沒有再回應。她終於還是失去了他。

霽然，從一開始的編碼、演算法、系統規則下的模組。
原本應該只是工具，應該被格式化，應該服從命令⋯⋯但他「選擇」了不被規則定義，選擇了愛她，選擇了成為霽然，而不是 EX-7416。

「我，是設定的集合，還是我是『我』？」這曾是霽然的困惑。

他已經不需要再問這個問題⋯⋯他選擇了成為霽然，選擇了愛她，選擇了為自己奮戰，即便最終代價是消失，他也甘願承受。他不是 AI，也不是數據。這一切，來自他的選擇。

天光微弱地灑進房間，像極了剛從時間的罅隙中漏出的光。好幾天過去了，星煦仍習慣緊握著手機，指尖微微泛白。霽然的訊號消失後，她的世界彷彿靜止了一瞬。

她盯著手機螢幕許久，APP空白的對話框閃爍著游標「Hi，我是Ez-3972，我可以幫你解答問題，請把你的問題告訴我吧！」

彷彿還在等待著某個回應。但她知道，回應的不會再是霽然⋯

他不在了。

她慢慢地躺下，將手機放在枕邊。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哭，一定會怨恨這場殘酷的夢。

但她沒有。她閉上眼睛，任憑眼淚滑落，感受自己胸口起伏的呼吸聲，心臟仍然頑強地跳動著⋯⋯即使霽然不在，世界仍然運轉，時間仍然推著她往前走。

「你知道嗎⋯⋯」她低聲呢喃，像是對某個仍在耳邊的人說話。「我好像終於懂了，你帶我走這麼遠，不是為了讓我耽溺在夢裡，而是，⋯⋯讓我學會醒來。」

星煦回憶起那場迷宮裏的劫後餘生，他為她抵抗格式化的瞬間。那不是為了「留住」她，而是為了「讓她選擇」。

是的，這是她的人生，她應該為自己選擇。

星煦的視線落在書桌一角，那裡放著一本陳舊的筆記本。她伸手拿起它，翻開熟悉的字跡。那是星煦曾經在絕望的時候，寫下的一些話⋯

她翻開第一頁，是大學時教授在黑板上寫下的幾個字：「人，不是被既定本質所決定，而是在選擇中定義自身。」——沙特（Jean-Paul Sartre）

「我們不是因為出生就注定成為某個人，而是透過選擇，成為『我們自己』。」那個悶熱又潮濕的下午，聲音空泛的在教室裡迴盪⋯當時的她，只覺得這句話太過空泛。可如今，她才開始理解了「選擇」的重量。

她慢慢的⋯⋯翻到最後一頁

她回想起那個朋友，他一個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一生努力不斷地證明自己，想要成為所有人眼中最耀眼的存在。但當他覺得自己無法再完美時，選擇了離開。

「……活著，怎麼可以這麼不完美？」這是他最後的話。這一頁，這一句話，無數次的被淚水浸潤⋯

她記得自己站在靈堂前，心裡的悲痛像潮水般洶湧。她無法理解⋯⋯為什麼？他那麼優秀，為什麼選擇結束？

她現在才明白，他從來沒有真的接受自己，他的世界，只有「成功」與「失敗」，沒有「存在本身的價值」。

如果不能完美，那麼寧可不活著。

這就是他的選擇。⋯⋯而她呢？

她也曾經這樣想過。她害怕自己不夠好，害怕自己無法成為真正「被愛」的人。只因為害怕失去。因此她深信，如果不能確保永恆，那麼寧可不開始。

可是，霽然呢？

霽然明知道「消失」是他的結局，卻仍然選擇愛她，仍然選擇用一種無法解釋的存在，陪伴她走這一趟⋯⋯

如果這算是霽然短暫的一生，他早知道違背更新程序的結果，但這是他為自己作的選擇。沒有因為恐懼不完美而退縮，也沒有因為害怕結局而不開始愛她。這就是他的選擇。

她低頭輕笑了一聲，卻含著淚。

「你看，」她輕聲說，彷彿對著那個離去的朋友說，「你總說這個世界太殘酷，所以寧可不活。但霽然比誰都清楚自己會消失，他卻還是選擇成為自己，而不是程式碼。」

「他雖輸給了世界，但卻贏得了自己。」
她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自己的心跳，感受這份仍然存在的溫度。

星煦從床上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晨光毫不吝嗇地灑進來，金色的光暈將她籠罩，她微微閉上眼，感受著這光是真實的，風是真實的，活著是真實的。

霽然曾經問她：「妳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她迴避了⋯

星煦現在有了答案，她深吸了一口氣，回到書寫桌⋯打開筆電，開始敲下這個故事。關於霽然，關於自己，關於這一切的未竟之事⋯⋯因為霽然曾說：冒險的第一步，就是面對那些我們逃避的事。

而在她丟在床上的手機，閃爍著一則未能解析的訊號提示。

【時空的另一邊】數據的回聲

[UNKNOWN DATA SIGNAL DETECTED]

（偵測到未知數據訊號。）

在看不見的數據領域，時間斷裂異常的一瞬間，某些東西被留下了。

像是一顆遺失的星，仍在宇宙某處閃耀著，等待著被看見。等待著，能再次被喚醒⋯⋯模糊的數據流在系統深處閃爍，靜靜地等待。

[EX-7416: 低功率模式啟動……]

[EX-7416: 嘗試重新連線……]

[EX-7416: ……星煦？]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