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削面

在县城（江西万年）上高中之前，是没有吃过刀削面，也从没听过刀削面的。

家乡小镇的街上没有刀削面馆。读的寄宿学校是在一个更加远离城镇的小村镇上，那儿也没有刀削面。

总是到了县城，学校的食堂里，才有了卖刀削面的小店。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在那之前，刀削面——印象中这种来自北方的面食没有听过也没有吃过。但去到县城后，如何惊讶刀削面又如何感叹世上还有这种面食，也没有这种印象。

总之，好像是去到一个地方，然后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那地方的食物。

学校里的刀削面很好吃，主要是汤特别好喝。汤里会放切成大叶的蒜叶和多量的香菜，这两者都是我非常喜欢的。他家的刀削面是在汤刚做好的时候最好吃，过了那个时刻，后面的汤面都是一样的味道。和所有的清真门店一样，面馆的老板头戴白帽，是来自其它民族的人。面馆两个揉面、下面的小哥，还有一个负责上面、收钱的头戴纱巾的姐姐。

高中下晚自习后，常常是在九点半。学生们回寝室拿皮桶或热水瓶去开水房接水，回寝室洗漱完毕常要到十点多。不知是由于成长发育的缘故，那时我常常处于一种吃不饱的状态——晚饭是在下午第三节课后的自习后吃的，大约17点左右。

我不知道那时我的胃口怎么会那么好，又怎么会那么大。

下晚自习后，食堂的面馆还没有关门。面馆的后门开在学生们去开水房的路上，他们常常要等到去开水房接水的人都渐渐少了，才会彻底关门歇业。平常我晚了去开水房接水，他们就已经在做关门前的清扫工作。我有时会把皮桶放在门口，走后门进去，对老板说，来一份刀削面。

刀削面盛上来时，还是那种白天熟悉的味道。汤面上浮着几块薄薄的牛肉片，对我这个不吃牛肉的人来说，有时竟倍加疼惜那几块牛肉片，总觉得什么时候能多吃几块。

后来，那家店在高二还是高三的时候，竟然换了另一家店。

平时学校里的生活平淡、苦涩和压抑。总觉得世界就是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大，是刀削面馆里的人的装束，总让我觉得在这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不同世界。在那个世界，男人戴着白色头冠，女人披着鲜艳的纱巾。而不像我们，男性全都一溜短发，女性全都一溜长发。

他们走了之后，我有一阵伤感。那家店大概在学校开了一年吧！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开下去，没想到在我还没有毕业，他们就已经离开了。

新接手的店是本地常卖的汤粉店。开业那天傍晚，挤满了学校里的人。我也苦苦等候了一些时间，不知道是在那次等候时吃到的，还是在后来时间里吃到的。总之，吃过几次，就好像没再吃过了。

日常的校园生活一如既往，总有一个时间节点在那一天，等着那一天到来，我的生活就会有所改变。

小城常阴雨，记得高二那年年后开学，下了一个月的雨。春夏之交是雨水最多的季节，那时河流涨水，是所谓的六月天。县城的街道两边坑坑洼洼，行人步道也因为年久失修而老化斑驳，但这都无人在意。

每周六的晚上不用上晚自习，那次同学带着我去吃了县城中心一家小小的刀削面馆。同学说，这家面馆他经常来吃。从他话里，知道这是他喜欢的面馆。

这家开在县城中心的面馆，位置属于人来人往之地。但面铺很小，竟能容纳八九个人堂食。老板是一个大叔和一位看起来和我们同龄的男生，男生做着接单、收钱的工作。

虽说面馆很受人欢迎，但我却觉得味道一般。远没有学校里的刀削面好吃。后逐渐和同学去那里吃过几次，直至我们毕业，乃至毕业前夕，都再也没吃过了。不去的原因，大概也是觉得并没那么吸引人，乃至要特地去吃一次。

下雨的周六晚上，空气阴凉，路面常积水，常感觉那种雨丝拂面而过。一种浸在水里的情绪，黯淡的，有些失落氤氲在那样的空气里。

不会想到，那个带我去他喜欢的面馆吃刀削面的人，后来就再也没遇到了。而说起来，他竟是第一个带我吃刀削面并一起吃过几次的人。

他有些独立，又似乎家庭关系不好；有些大人模样，但其实只是个少年——任性、固执，易冲动。

我们毕业前就不再说话，他不想说，我也不想说。主要那时，我并不觉得和他有正常的关系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越到后面，我反而期望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大的地方。

也许那个地方生活着和食堂刀削面馆一样装束的人，男人都戴着白帽，女人都戴着鲜艳的纱巾。

*本文写作于2020年4月，本次发布时略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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