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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死机第三季,配不上第一季,也配不上“科幻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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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毁灭得快,主要是因为想太多。

《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三季没有什么惊喜。九集故事,一部分着眼于现实的隐喻,一部分关注人类的命运,还有一集强调意识的自我圆融。

当三个话痨机器人妙语连珠地吐槽人类的作死之路时,在木卫一探险失败的宇航员吟诵出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就像虫群女王说的,智力和文化不是族群生存下来的决定因素——有时候文明就是这样讽刺。

大时代,小时代

六部剧集都能引发指涉现实的联想,这对今年以来深陷战争、饥荒和经济衰退的地球人来说,不失为一种并不伤筋动骨的发泄。

《三个机器人:退场策略》(Three Robots: Exit Strategies)不仅把人类的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嘲讽个遍,更把近年来叱咤风云的科技精英踩在脚下。与其说后者拥有“改变世界”的渴望,不如说只是“自大狂”式的白日梦想。最近美国科技股大跌,也从某种程度反映了高通胀下大众对“科技救亡”的信心的丧失。

《三个机器人:退场策略》的片尾彩蛋:“你在等谁,埃隆·马斯克吗?”

《迷你亡灵之夜》(Night of the Mini Dead)类似于“模拟人生”视角的名胜风光剪辑,层出不穷的僵尸走街串巷,甚至演化出哥斯拉版本,带人们一览从洛杉矶到梵蒂冈的著名地标,而白宫发言人那句“僵尸?我国没有”,仿佛Covid-19大流行后各种“官方”说辞的翻版,对前几天的UFO听证会也有一点奇妙的“呼应”。

《杀戮小队开杀》(Kill Team Kill)类似于爽文,美国大兵打赛博格灰熊。同样是子弹乱飞,《隧道墓穴》(In Vaulted Halls Entombed)关底的大Boss是有精神控制能力的克苏鲁,眼睛数量多于洛夫克拉夫特的本来设定。无论基调“爽”与“不爽”,这两集都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即使敌人是自己创造的或者远古大怪兽——要么打,要么死,也算是“文明的冲突”吧。

老鼠的“进化”当然也能产生文明的萌芽。《梅森的老鼠》(Mason’s Rats),讲的是脾气暴躁的苏格兰农民和谷仓里的老鼠势不两立,而眉开眼笑的是卖灭鼠机器的销售经理——名副其实的军火商。随着战争惨烈升级,战争机器也一再更新,移动版大杀器TT15出场实在眼熟,看起来就是电影《变形金刚1》里变形为蝎子的霸天虎之一萨克巨人(Scorponok)。

TT15装备了气冷式自动加农炮、装甲底盘和海军无人机同款目标锁定技术,美工偷懒模仿萨克巨人!
《变形金刚1》在卡塔尔袭击美军的霸天虎成员、蝎子怪萨克巨人(左二),竖起尾巴的图片很不好找

真实世界里,春天开始的战争依然持续。“全世界一共有5.5亿支军火,那就是说每12个人就有1支枪,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让其他11个人也有枪。”对于“战争之王”来说,军火交易比起战争本身更像史诗。

最能体现“文明的冲突”的《吉巴罗》(Jibaro)在国内大受欢迎,主要因为大部分人会联想到南美洲的殖民地命运。遍体黄金珠宝的女主角塞壬,错爱了听障骑士吉巴罗,后者将财富抢劫一空,抛尸河底,最终反被塞壬复仇。

塞壬故事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16世纪西班牙殖民者血洗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开采大量黄金和白银,长期的资源掠夺和经济控制,使拉丁美洲陷入“被切开的血管”的悲惨境地。在受过殖民或半殖民统治的国家和地区,将女性原住民/女妖视为当地文明,将男性视为侵略者的解读是有一定的历史心理和“文化自觉”意味的。有些人大肆攻击“过度解读”,也大可不必。

第一季里的《狩猎愉快》(Good Hunting)和《吉巴罗》的故事有些形似。《狩猎愉快》由著名科幻小说家、译者刘宇昆原创,同样来源于第三世界国家的屈辱记忆,面对西方现代文明对自身传统的吞噬,而前者以蒸汽朋克和中国山水武术的融合,讲述孤儿用现代性武器重塑自身、开创文化新生的坚韧;后者只算简单的民间故事改写,没有什么可以回味的东西。

《狩猎愉快》,人和人最终还是要相忘于江湖

其实,讲狐鬼花妖,不算没品位,但是只关注狐鬼花妖的爱与背叛,就没什么意思。毕竟《聊斋志异》里说得太多了。

这六集不算佳作,一方面是有时和现实联结紧密,有“黑幕小说”之嫌,直白浅露,主题也是老生常谈,缺少咀嚼的余地,一方面是其本身无甚野心,热闹暴烈,色彩斑斓,观后即忘。

人类未来:个人或集体?

《糟糕的旅行》(Bad Travelling)和《虫群》(Swarm)值得放在一起对比。前者关注的是个人如何裁决正义、良知,后者关注的是种族延续之道。

《糟糕的旅行》由著名导演大卫·芬奇执导,这也是他的首部动画作品,《搏击俱乐部》里血肉横飞的场面,在《糟糕的旅行》中依然可见。原著来自英国著名科幻作家尼尔·艾舍尔,他的大部分作品都围绕一个原创的“Polity”宇宙创作。

剧集里,海上捕鲨船受到食人螃蟹怪兽的袭击,怪兽要求船长带它去附近岛屿,船长假意应允。船长希望毁灭怪兽,船员希望把怪兽甩锅了事,双方几番试探,船员全体喂了怪兽,船长最终烧死怪兽,全身而退。这个故事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怪兽吃人,也不在于人群背叛,而在于船长俨然是一位全知全能、道德也无懈可击的“上帝”,能随意决人生死。

《糟糕的旅行》,这是众生必须仰望的“上帝”船长

送怪兽去无人岛,还是去多人岛,类似“电车难题”的2.0版——去无人岛自己可能会被大发雷霆的怪兽吃掉,但去多人岛自己没事,别人有事。船员们普遍认为欺骗怪兽的风险太高,反正多人岛的居民对自己也不太友好,不如送怪兽去大快朵颐。船长因此判定这群人没有良知,随后用一个子虚乌有的“投票程序”对船员进行内部分化,各个破解,然后杀死。

这是法律的诞生,还是法律的消亡?

白袍的正义女神是蒙着眼的。白袍,象征她道德无暇,刚正不阿。蒙眼,因为司法纯靠理智,不靠感官印象。如果一个人有过人的理性、体力和智慧,就可以决定整个集体的命运吗?值得思考的是,船长不可动摇的“权力”,某种程度上是怪兽给的。

美国所有的超级英雄故事,都不敢回避这个话题。最典型的“超人”,始终要面临“守法”的问题,抓到坏人要交给警察,不得私刑处置,这样才能皆大欢喜。耶鲁法学家柯维尔(Robert Cover)有句名言,“蒙眼不是失明,是自我约束。”

在某种极端环境下,如何没有程序,没有法律,人类中的部分个人和集体要如何做出抉择?

《虫群》的“虫群之心”

按《虫群》(Swarm)的看法,人类毁灭得快,主要是因为想太多。

该小说曾得到1983年雨果奖和星云奖最佳短中篇的提名,为著名科幻作家、赛博朋克创始人布鲁斯·斯特林所作。著名导演蒂姆·米勒执导同名动画剧集。

科幻作品很喜欢构建虫族文明。像《异形》(Aliens)系列中的主角、《星河舰队》(Starship Troopers)中的蛛形纲生物、《安德的游戏》(Ender’s Game)中的虫族都很典型,游戏《战锤》《质量效应》里也有虫族的重磅戏份。

《安德的游戏》里,12岁少年要面对虫族进行决战

蚂蚁、蜜蜂类的社会性昆虫的行为模式,也被称为“群体智慧”。其群体的控制是分布式,不存在中心控制,具有自组织性。因此对中心控制式的人类社会,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和对照组效应。

《虫群》中的女王说“智力不是生存下来的决定性因素”,和人类说“它们只是低智能生物,又不会仰望星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自然界里,一切生物的“目的”都在于繁衍,而人类“高于”自然后,对繁衍的思考、抵制也包括无意识地破坏,都造成了集体的毁灭。

 所以,《糟糕的旅行》对《虫群》,也许只能是正义女神忒弥斯和生育女神赫拉的正面对抗。

飞向太空后,还是要面对自己

《机器的脉动》(The Very Pulse of the Machine)很有上世纪科幻的复古味道,或者说像迷你版的《索拉里斯星》,也是整个第三季里最优秀的一集。原著曾获得1999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小说,由拿过5次雨果奖、1次星云奖的美国科幻作家迈克尔·斯万维克创作。片中特意出现一本《旧日地球之诗》的书籍,封面上写的作家名字就是迈克尔·斯万维克。

故事中,主人公和同事在探索木卫一(Io)时遭遇事故,必须在氧气耗尽之前回到着陆器。一路上,她用致幻类药物保持体能,拖着死亡的同事长途跋涉,却从无线电里听到一个自称是木卫一(Io)的声音,“她”吟出死者心中美妙的诗句,并劝主人公加入木卫一的集体意识。

旧日地球之诗,人类有希望在壮丽前永生

近年口碑不错的科幻剧集《苍穹浩瀚》(The Expanse)里,也有女主角之一受病毒感染,意识和近地小行星“爱神星”化为一体的情节。

《苍穹浩瀚》在太空重演了一遍冷战,毛朱莉和爱神星化为一体,剧集设定很硬,关于政治的讨论也很硬

《机器的脉动》画面致敬了法国漫画大师墨比斯,墨比斯有很多太空歌剧或赛博朋克类的画作,代表作《Arzach》,影响了《第五元素》《深渊》《异形》《星球大战》等一系列好莱坞科幻片,据说宫崎骏、大友克洋、浦泽直树、松本大洋等日本艺术家也深受其影响。

木卫一闪烁,背景中木星的大红斑清晰可见

简单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木卫一没有太多繁复的环境细节,一片纯净的昏黄中,主人公濒临体力和耐力的极限,最终放弃肉身,以思维融入木卫一。

故事里的木卫一(Io)和科幻作家莱姆笔下的“索拉里斯星”类似,本身就是一面“镜子”。人类到来之前,是其自身兼万物的反射;人类到来之后,这个星球可能反照智慧生物的逻辑。星球是单纯的,没有所谓的“主观情绪”,只是毫无目的地“复制”人类的记忆,以及种种困惑、偏执和迷惘。

《索拉里斯星》被导演塔可夫斯基拍成电影《飞向太空》(1972)

人类在这里陷入星球的意识的迷宫,还不如说是陷入自己的意识的迷宫。李贺有两句诗就写这样的情况:“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在浩瀚的宇宙里,人类只能以自身作为尺度。但是,宇宙未必遵守着这样的尺度,这也是人类永恒的无奈,要受到物理的、化学的和生物的尺度的禁锢。假如有一个星球让人可以转换尺度,这样的诱惑,我们还能抵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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