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工遭遇性骚扰｜工劳小报 #21
本文转载自工劳小报，原文：https://newsletter.laborinfocn.com/issue21/
01 本期重点
当女工遭遇性骚扰
最近，编剧史航、先锋书店员工都被爆出性骚扰问题。在今年（2023）2月，知名会计师事务所安永，也曾有主管被员工举报性骚扰和职场霸凌。这些事件让舆论关注到职场内的权力不平等、女性员工的不利处境。但回顾过去几年，关于职场性别问题的讨论一直围绕在白领行业或者高校内，而蓝领女工遭遇了什么样的性别压迫？是否存在性骚扰？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女工们的处境如何？这些问题极少被主流舆论注意到。
2020年，“全球化监察”曾发布对于东莞和深圳的工厂女工的调查结果，受访的193位女工中，有70人（36.4%）表示自己或身边同事经历过性骚扰。其中，比较常见性骚扰包括：性暗示的电子讯息、黄色笑话、色情意味姿势和未经同意的身体接触。这些性骚扰大部分都来自于女工的同班组同事，而不是上司或管理。这主要与工厂内的生产模式有关，同班组约10～20名工人需要长时间进行重复、沉闷的工作。
此外，调查机构也强调，许多工厂女工对于性骚扰的认知会造成数据的低估：一方面，车间内各种黄色笑话、性讯息过于普遍，许多女工不认为自己所经历的是性骚扰，而在白领职场内这类案例则有可能被凸显；另一方面，性骚扰受害者也遭遇社会污名，受访女工不一定会向调查者说出自己的真实经历。
因为现实的种种阻碍，2018年中国#MeToo反性骚扰运动开始后，我们却极少能看到来自蓝领女工的声音。直到2020年，一位广州环卫女工状告站长性骚扰，打响了第一枪。此案也成为广东首例“性骚扰纠纷”起诉案件。被起诉的环卫站长利用职权任意开除手下员工，还透过削减加班、罚款、限制兼职等手段变相惩罚工人，塑造自己的权威，然后又不断地打包含性内容的电话、发微信给受害女工黄微（化名），甚至屡次在上班时间到她岗位上纠缠。最后，黄微收集证据、录音，历经辛苦才将这位站长送上法庭。
近年，在服务业工作的女工也越来越多。2021年，中华女子学院的研究者对于北京外来女工也进行过性骚扰调查。受访者大多从事销售、餐饮酒店服务、收银前台等服务职业。结果发现，52%受访者都遭遇过性骚扰，比例较工厂女工为主的调查更高。其中劳动场所相关的骚扰者中周围同事、客户、上级是前三大群体。
综上讨论，性骚扰在蓝领女工中是一个普遍的问题，但为何我们很少听到来自女工的声音。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现行体制没有协助女工的防止性骚扰机制。在工厂内，大部份管理层都是男性，有些更是骚扰者。受访工友并不相信工厂管理层能够理解工厂里发生的性骚扰问题。在环卫站，骚扰者可能就是“一手遮天”的站长。至于服务行业，雇主甚至要求员工必须忍耐来自顾客的各种骚扰。那么，如果向外求助呢？在“全球化监察”的调查中，仅有一位女工曾向妇联求助，反而被妇联要求噤声、不要再追究。即使少数女工成功收集证据走上法律途径，也很大可能需要承受丢失工作等代价。
这些困难背后又体现着更大的难题——这些基层蓝领行业内部长期存在的权力不平等。这意味着，即使反性骚扰的立法或性别教育更进步了，骚扰问题也很可能不会被彻底解决。即使在将来，举报性骚扰和定罪的过程变得更为简易，性骚扰仍可能以其他形式在这些环境中存在。因此，我们亟需思考的是如何限制职场中管理者的过度权力，以及如何培养工人间的团结力量。
02
工人动态
—— 工厂工地 ——
中化集团一化工厂爆炸已致9死1伤
5月1日，山东聊城鲁西双氧水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的双氧水装置发生爆炸着火事故。事故共造成9人死亡，1人受伤，1人失联。当天12时20分，火情全部扑灭，泄漏封堵完毕。山东省政府已成立调查专组，暂时还无调查处理结果。阅读原文
唐山铁矿透水事故调查报告：县领导谎报、12具遗体被转移
4月底，河北省应急管理厅公布了去年（2022）9月唐山铁矿透水事故的调查报告。事故直接原因是铁矿未按设计施工，未按标准规程操作。同时，报告还披露了：迁西县县委书记和副县长等人转移12名遇难人员遗体，谎报搜寻情况，后经公安机关核实，事故共造成14人死亡、1人失踪。阅读原文
比亚迪长沙工厂“排队辞职”
5月8日，长沙比亚迪望城工厂一员工在提出离职后被回复 “本月离职名额已满”，而此时距离他进厂还不到两个月时间。报道指出该厂最近辞职的人不少，工人成批离职。同在长沙的比亚迪雨花区工厂，3、4月份也出现了工人离职潮。经记者调查，近阶段工作量减少、工资下滑是一些工人选择离开的直接原因，一些工人的月实际到手工资不足5000元，低于招聘公告。阅读原文
—— 服务业 ——
一网约车16分钟没有接单被扣款2000元
5月初，一名网约车司机因为16分钟在线情况未被系统收录，被公司扣除工资。该司机称公司要求司机每天在线12小时，其中高峰期7点到9点和下午17点到19点必须在线。司机在4月14日和4月23日高峰期都在线接单，但公司以未达标为由克扣2000元工资。司机表示从5月5日起已经停止工作，公司还额外欠他12天工资、租车押金。阅读原文
—— 白领 ——
小程序曝光全国不诚信公司
5月初，一款曝光不良公司的小程序吸引了许多白领求职者的关注。被曝光的公司存在不签合同、不发工资、压榨员工等行为。制作者希望这个程序可以帮助求职者，也希望企业被曝光后可以收敛一些。尽管公司共享“员工黑名单”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然而更值得关注并列入黑名单的反而是那些利用其强势地位欺压劳动者的用人单位。阅读原文
《东南快报》停刊，其员工曾因欠薪问题等多次维权
4月底，创刊至今23年的《东南快报》悄无声息地停刊了。该媒体在福建省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力。随着纸媒式微，该报版面也不断被压缩，《东南快报》的记者、编辑等工作人员岗位不断裁减，收入也断崖式下滑，许多人被迫离职。目前该报共拖欠员工工资、社保、医保费用累计约200万元。阅读原文
—— 青年劳动者 ——
南宁一毕业生因本硕专业不一致遭用人单位违约
4月，南宁师范大学一毕业生在已经签署三方协议后被用人单位云浮中学告知：因本硕专业不一致，未通过市教育局审核，三方协议无效。但云浮中学在招聘过程中并未提到要求本硕专业一致，临时擅自决定协议无效导致该毕业生也错过了其他就业机会。该毕业生此后多次向云浮中学、云城区教育局及云浮市教育局反映，但至今没有解决。阅读原文
各地高校出歪招提升就业率，以毕业条件作为威胁
5月初，有网友称，柳州工学院要求“只有论文合格、去向明确的同学能够参加答辩”，投稿人反映往届并没有此项要求。同时，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也被爆出，学生申报毕业信息必须选择已签订劳动合同。高校的这些歪招昏招背后是日渐严峻的青年失业率高、就业难的现实问题。阅读原文
03
深度与评论
I. 中国劳动趋势：去产能政策下，内蒙古民营煤矿关闭后工人被无声抛弃
相比于国有企业职工在煤矿关闭后有高再就业率，民营煤矿工人是行业中的脆弱群体。农村户口使他们无法转岗进入国营煤矿，缺乏正式劳动合同的他们被解雇时陷入没有社保和补偿金的困境。本文以案例研究的方式，聚焦在2016到2018年“去产能”政策时期，在煤矿关停浪潮的大背景下民营煤矿工人的遭遇。阅读原文
II. 中国新闻周刊：长峰医院火灾事故背后
北京长峰医院监护室改造过程中起火的重大事故，据报道导致数十人不幸遇难、受伤。此事揭开了民营医院违规收治失能老人的冰山一角，也反映出中国失能老人的长期照护困境。本文追踪采访了医院工作人员、火灾幸存者、本计划要送老人至长峰医院的亲属、养老从业人员，探讨了这一事件背后的各种因素，包括"民营医院将住院床位'出租'作为养老床位"的现象，以及医院评级、医保政策、消防规定和人员管理等养老行业的当前状况和系统性问题。阅读原文
III. 极昼：黄边城中村创作展览闭幕 劳动者分享被歧视经历
广州白云区黄边村处在城市边缘一隅，1.3平方公里的面积密集分布着出租屋、小商铺和老旧厂房。来自各地的外来务工人员在”握手楼“里居住，做着餐厅服务员、保安、快递员、废品回收等工作的他们被邀请参与的艺术展览项目”万事屋“，不仅展出和村民共同完成的文字、绘画和视频作品，还免费教画画、看星盘。展览被疫情延迟后在今年一月开幕，四月闭幕。本文是”万事屋”主理人纪怡楠的口述。阅读原文
IV. 九派访谈：送快递的故事，和“脱下长衫”大相径庭
近年来，超8400万人进入外卖、快递行业。其中有高等学府毕业生，有辞去办公室职位的人，作者胡安焉在北京做了两年快递员，在此间积累的观察写成了非虚构作品集《我在北京送快递》。本文是对他的访谈，从观察到长期熬夜以及过度劳累，谈到反思着发生“劳动提供便利”的意义，再到现实的计算：“平均工价每分钟值0.5元，所以上厕所的成本是1元”。阅读原文
V. 德国之声中文网：中国大学生找工作有多卷
本文介绍了在中国年轻人失业率居高不下，到2022年7月创下近20%的纪录的背景下，三个在国内外求职的青年的面对超强竞争“内卷”、科技公司“996”超长加班、世俗亲友压力的多重职场艰难现实：非“985、211”毕业的车同学每天在花十几个小时求职还是连连受挫，互联网公司职员小吴被迫接受超长工作时间。阅读原文
VI. 新京报：GPT风口下的数据标注员
随着ChatGPT大火，数据标注员这个职业迅速进入公众视野，成为一个新的就业热点。虽然从业者遍布全国，但他们的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有的人年薪可达百万，而有的人却只有一千元的月薪。由于层层外包，许多基层的数据标注员面临低薪和频繁加班的问题。尽管数据标注员这个职业被视为人工智能背后的“老师”，且其需求量大、入职门槛低，但基层标注员却是核心技术的局外人，始终面临着被机器取代的风险。阅读原文
VII. 深燃：五位职场女性自述，”我被领导性骚扰“
五位经历过职场性骚扰的女性分享了她们的经历：有人工作六年遭遇了多次性骚扰，求助家人却被认定是她的错；有人遇到老板频繁开黄腔，持续对她言语骚扰；有人被领导摸大腿，在她拒绝后对方假装无事发生。她们大都刚参加工作不久，骚扰者是她们的老板、领导，他们之间有明显不对等的地位。事情发生后，她们都迟疑过要不要反抗，有人自我怀疑，但之后她们也都勇敢反击。阅读原文
VIII. 丁香园：手术室里开黄腔，被忽略的性骚扰重灾区
本文指出，“手术室开黄腔”是一个普遍但缺乏讨论的问题。许多医生把开黄腔当作一个默认的“规范”，理由是需要“缓解压力”。作者访谈几名医护从业者工作、实习时的被骚扰亲身经历、申诉和报案的困难，追溯了2021年一名百万粉丝的大V在微博被爆料性骚扰后道歉回应披露出的“行业常规”开黄腔现象，分析了执行反职场性骚扰法律中的困难，和医疗系统需要的相关整治。阅读原文
04
调查与报告
05
资源推荐
书籍：《农民工与新工人：当代中国阶级问题研究》
劳动研究、阶级意识分析曾经是中国社会学研究中的一个重点领域，对这方面好奇但缺乏了解的朋友不妨从这本论文集开始学习。书中内容基本都曾在各类期刊中发表过，所以无法购买的话也可以透过目录中的标题搜寻来阅读。大部分论文都写于2010年左右，距离现在有一些距离，但书中提到的问题和工人的处境并没有根本上的变化。主要编者潘毅表示：“这本书的核心思想是把阶级带回分析核心”。现在，许多国内媒体也渲染或暗示劳动条件的恶化与越南、印度等国家抢走中国工人的订单有关，将阶级问题转换成国族问题。在全球市场逐渐将工人撕裂、孤立的当下，如何找回阶级的视角，确实是左翼的重要难题。
06
法律与维权
判决1：员工请年假遭拒，自行休假后被开除，官方认定公司违法
上海某医疗公司员工黄某向公司数次申请年假后均被公司以“人力不足”，“未按公司规定申请”等理由拒绝，甚至被公司要求签署“放弃享受当年度年休假申请”的协议。黄某拒绝后，于年底再次提交申请后自行离开，结果被公司以“自行离开岗位”为由开除。上海虹口区法律认定，《职工带薪年休假条例》规定劳动者享有带薪年休假的权利，且该公司未能就数次拒绝黄某年假申请的理由提供足够依据，开除黄某属于违法行为，应当交付黄某解除合同的赔偿金。原文
判决2：群里问底薪遭老板辱骂还被降级为实习生，员工起诉公司获胜
陈女士是一家连锁奶茶店分店的副店长。去年，陈女士收到老板通知，要把她调到另一家分店，于是就在公司的微信群里询问调职后底薪是否和之前一致。老板却大发雷霆，在群里公开辱骂陈女士，还以她违反公司规定为由把她降级为了实习服务生。陈女士遂以遭到无故辱骂、拖欠工资为由，提出解除劳动合同，并要求公司给付解除劳动关系的补偿金。法院判定，雇主虽然对员工有一定管理权，但员工的人格尊严仍然受到法律保护，陈女士在群里询问底薪也未涉及商业机密，单位应支付陈女士所要求的赔偿金。原文
07
图片故事
新名词陆续发明啦，日不落帝国已经完蛋了，但是日不落工作模式将要在东方古国兴起...
4月中，一位外卖员背着吊瓶送外卖获得媒体关注。但当事人表现得非常平淡，因为这就是他正常的生活所需。
08
劳动碎语
“生意不好，挣不到钱，谁还想跑？”龚先生算了一笔账，“有时候生意好，一天挣400块钱，但是生意不好的时候也就是一百多块钱，每天我一个人就要给运营公司上交规费130元，还要加充电费40多块钱，抛开成本，有时候我一个月也就4000多块钱。”
来自《四川西昌出租车“出租难”背后：出租车与网约车驾驶员的“围城” 》
北京某职业学院李源的实习经历比别人更“痛”一点。2022年，李源和同学们被分配到宠物医院实习，要满8个月后，才能获得相应的实践学分。李源坦言，做宠物医生要经常和宠物打交道，被咬伤挠伤是常有的事。2022年年底的一天，李源在给一只宠物狗洗澡时，这只柴犬突然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伤口留下很深的犬牙印，血流不止。”经医院诊断这是狂犬病毒暴露中最严重的三级暴露，已伤及真皮层和血管。但由于学校和宠物医院并未为他购买意外险，李源只能自费接种狂犬免疫球蛋白。
但这不是最差的结果，最糟糕的情况是：根本无法去上班。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恐惧、害怕的情绪支配了我所有可用的理智。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身体无法动弹，哪怕是上厕所也需要极大的决心和勇气。拿出手机来颤抖着编一个谎言请假，然后把网络全部关掉，手机丢在一旁，痛苦地闭上眼睛继续睡下去，一直到阳光照进窗户甚至西斜，不想吃饭和起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愿意去做。甚至就想这么躺着，直到世界的尽头。
王坤在一家化工厂内工作，白、晚班循环往复，生活既不精彩，收入也不丰厚。然而，谈及是否会重新回归旅游业，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表示，“我身上有还款的压力，还是希望能够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冰劈作用”是一种常见的地质现象，是由于地表水进入土岩层缝隙冻成脉冰，体积增大，向缝壁施加压力，导致岩层破碎或扩大裂隙。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冻裂了。旅游业也处在相同的境况中，三年疫情后突然炙手可热，寒意褪去的同时，裂缝也随之显露出来，其中最深的一条，就是导游。
本期小报周期（2023/04/29- 2023/05/08）
撰稿：非洲大蜗牛、星星儿、Y、Joelle
编辑：非洲大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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