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尽的人生

我原先有段时间对算命很是着迷，大概人在遇到些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克服的困难面前总是容易寻求鬼神的帮助。

我当时好奇人的命运是否既定，八字，紫微斗数，塔罗……种种被神秘光环包裹的东西在当时的我看来充满了魅力，我想知道，有没有一种办法真的可以看见数年后的命运，可以看见人生这条线起伏成什么样的波浪。

于是我认认真真听完了倪海厦的天纪，排出自己和周围人的盘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若人是全然的无知倒也还好，但偏偏半瓶水晃荡，似乎能看出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当时拿自己的盘练手，一排出来时内心就一咯噔，这盘从哪个流派的角度都算不上好命。我不信邪，一一搜寻类似命盘的解读，感谢互联网的大师们，类似的盘没一句好话。

我当时心里莫名难受了很久，一方面觉得自己被这种未知又不定性的东西唬住实在可笑，另一方面又有声音在心里说，如果这是真的呢？

如果这是真的会怎么样？如果真有高人能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在眼前掠过我几十年的生命，看见我出生到死亡所有关键节点的路程，又能怎样？如果我真知道未来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我畅想了许久，想尽了我能考虑到的所有终结的方式和可能的风险，在纸笔上画出所有可能的未来路径，连着好几天都飘飘然像要成仙。然后我头疼地不行，决定放过自己。

我试着给认识的人看，试图将各人的命运与那一方命盘对应，从几个字中勾勒人的一生。

虽然以八字紫微之说，我应当是个极擅长玄学之道的人，但很不幸，我看盘的准确率低得惊人。我每次都疑惑地拨动着时间，思考这些杂乱无章的星辰能如何用线串起。最终实在没有能确定的信息，只能给出一些模糊的话，用在谁身上似乎都差不多。

随着生活步入正轨，我对算命的热情也渐渐消失，只是偶尔提一嘴我原先了解过这东西。

说来也巧，我当时学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最终能展示的只有一个看手相。我闲来无事给周围人看两眼，说两句话，大家半信半疑地缩回手。我也模模糊糊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大家看个乐子就好。

我说马歇尔中年会转行，大家笑嘻嘻不相信，他是公司创始人和合伙人，公司如今发展势头尚可，怎么可能轻易退出。然后在第二年，他与大老板决裂，退出了公司。

我问撒日朗她是否之前动过手术，她说自己之前剖腹产，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但我总觉得她会面临一场大的手术，然后第二年她因急病手术休假一个月。

佐伊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看了看说大概这两年，她当时尚未下定决心，在两段感情的纠葛，但第二年，她已经举办了婚礼。

于是我莫名被大家相信真能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但更莫名其妙的是我，我压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事实上，后续见人，每当聊到算命时大家都会兴致盎然地让我起一卦看看运势，或者算算命运如何。我若是真起出不算好的卦象或者说出不怎么好的话时，总能看到对面人失望的表情。然后念叨着这是封建迷信。

于是我渐渐明白，大家算命只是求个安慰，只是想要听些好话，听个没有纠葛的人说自己未来仍有希望。所有人都是在深山迷雾种行进的人，有人运好走得道平坦，有人运差走得道崎岖，但大家都无法确定未来的道路如何，总希望能有人告诉自己，不可见的迷雾里道路会延伸，开阔，会走进桃花源。

于是我更惰于做这件事。

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在身边的夫妻吵架时闹离婚说一句两人般配，建议继续生活，然后两人不吵了，亮着眼睛问我未来如何。或者碰到恋爱脑时说这人破财，于是对方瞪着眼睛断了关系。

我以为大家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如何，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是否可以借此机会下定决心坚定自己的目标，但其实大家更关心的只是当下能不能度过这个坎。

我渐渐不再向别人提起我原先了解过算命的知识，也不曾说我其实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真得是一成不变的。我不再注意自己的命盘，是怎样的都无所谓，我要走的路必经我的思索，就算有人告诉我未来不见天日，不如趁早了断，我也要凭借我的意志做出这个选择。

有次和李狸一起去庙里，我看着她虔诚地烧香后向四面鞠躬，又供了一盏莲花灯。我觉得好笑，问她什么事情要做到这种地步，神佛能解决她的事吗？她说她曾经来这祈愿，后来许得三个愿望全部实现了，她来还愿，也有别的愿望。

我学着周围人也捏两只香拜拜，但是香插进香炉中时我想，我没有愿望。

李狸当时聊到一部宗教电影，她说若是你面对魔鬼的袭击开始反抗，那无论你表现得多么像是无神论，你内心都已经动摇了，魔鬼就真能伤害你。

我看着寺庙旁盘旋的鸽子说，反过来同理，无论你拜多少佛，烧多少香，你内心不相信这些东西，你无所求，那所有的动作都毫无意义。

因为我做不到的，神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