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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自传连载(14)1989年的春和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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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大多是爷爷记录的我父亲一辈的事情。其实我父亲从未主动提起过89,只有我长大了问才知道,我父亲不在北京也不是核心成员,他们在武汉读书,却也经历了占领武汉长江大桥的行动。据父亲回忆,那时已经是六四后,高校的老师跪在门口求学生们不要再出去,那时觉得肯定还要开枪,可是大家还是出门了,幸好没在武汉发生又一次强力镇压。爸爸说那时学校对学生很好,特同情,影响毕业的同学等风波过去,都悄悄发了毕业证。神奇的是父亲大四这一年碰上89,三十年过去了,我的大四碰上了2019反送中加上肺炎疫情。
这是爸爸的学生证和湖北省的粮票,

第四章雨过天晴

第六节 1989年的春和夏

4月15日,党的前总书记胡耀邦突然逝世。胡在民众中有很高的威信,1986年因为反“资产阶级自由化”不力下台后,为他鸣不平的人很多;加之当时社会分配不公,腐败和各种不正之风愈演愈烈,经济秩序混乱,改革进退维谷等社会矛盾突出,他的逝世成了一场重大政治风波的导火线。北京的多所大学里的悼念活动中批评政府,反对腐败,为胡耀邦鸣不平的大字报、传单、挽联大量出现,最后发展到上街游行和到天安门广场静坐,一场学潮出现了。

5月13日起,北京和外地的学生大量涌进天安门广场,几天里聚集了上百万人。他们占领了广场,致使5月15日到访的戈尔巴乔夫的欢迎仪式临时改在机场草率举行。17日,北京各界声援学生的群众示威游行达到空前绝后规模,全国各地170所高校上街游行声援绝食学生。稍后,总书记赵紫阳下台,政府于19日宣布戒严。近百万群众把通往天安门广场的街道挤的满满的,戒严部队无法进入广场。双方对峙了半个月,军队终于在6月4日夜间强行开进广场,驱散人群。这就是后来所说的“六四事件”。

对于“六四事件”,朝野之间国内国外评论不一,估计多年后不会统一认识,就留给后人评说好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这一事件中吃亏的是那些激进的青年。

在这场几乎波及全国城市的风潮中,我很关注,但是因为亲历了整风、反右和文化大革命等多次运动,头脑是冷静的,只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冷眼看世事。风潮伊始,我就去信告诫在外地读书的两个儿子不要卷入,实际上他俩除了随大流参加过上街游行之外,并无越轨的言行,所以事后没有牵连。当年家乡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曾造谣说他们俩到北京去静坐绝食,真是无稽之谈。我当时在北海谋生,听到消息后为防止以讹传讹,特地印发辟谣声明,送到各机关、单位、学校,还张贴在街头,揭露造谣者的阴谋和卑污的伎俩,谣言才渐渐平息。

第七节 重返故里

享受清闲

这是老爸的第一笔工资116.7元,大的钱花完了,剩下一角两角。老爸说他毕业没我想那么多,在爷爷身边工作养家就行了。

1989年6月底,波儿大学毕业,回到北海工作。90年春节后,我决定离开北海,不再从事我本来不喜欢的建筑业了。当年我辞去教职搞建筑,是因为那微薄的工资不能维持几个孩子读书的费用。现在,波儿已有工作,海儿也将毕业,我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大半。而且我看不惯建筑行业中越来越盛行的不良风气,觉得自己很不适应,过得很累,便决心退出了。

回到家乡,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休息。多年来的操劳,我觉得很疲倦,很累,我决心什么事都不做,好好放松一下。每天清晨,我和妻子到屋后的南流江边,在沙滩上跑步,活动筋骨;早饭后,一起沿着南流江漫步,浏览两岸的景色,偶尔也驻足观看渔民捕鱼。沿江北上,行约半里,便是当初我们早出晚归地劳动了二十年的本生产队的田地。我们信步在生机勃勃的田野,观赏着生长茂盛的庄稼,不时与曾一起劳动过的熟人攀谈,觉得份外亲切。我们虽然离开农村不干农活十余年了,可对土地特有的气味,对各种作物和它们的果实散发的芳香,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离开喧闹的城市,回归到大自然中来,心里无比的舒畅。我们夫妻快满五十岁了,辛苦劳碌了大半辈子,现在能享受这难得的清闲,享受大自然的恩赐,真是太幸福了。

这一年五月,我和妻子一道前往南宁,搭了北上的列车。海儿快毕业了,我们要赶在他离校前到他兄弟俩就读的大学里看看。我们无缘读大学,想看看大学的校园,这是多年来的梦,海儿到站台接我们,一起到他们的学校。这是一间国内颇有名气的大学,方圆几公里的校园像一个大花园,环境很幽雅,几十栋楼房掩映在丛丛绿树中间,有的雄伟壮观,有的玲珑别致,有的端庄朴实,各有各的特色。几十个系(专业),万余名师生在朝气蓬勃地学习、工作和进行科研。几十年来,这里培养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人才,为国家建设做出巨大贡献。我想,两个儿子能进这样的学校读书,算是幸福了。

在武昌逗留四天,海儿陪我们游览了黄鹤楼、武昌起义纪念馆、长江大桥和市容,还特地到东湖玩了一天。期间抽空看望了在中南民族学院学习的姨甥,到廉中校友包老师家做客,还探望了已离休的家乡的革命前辈穆致昌夫妇。

海儿在准备毕业论文,时间很紧,他的指导老师得知我们想到北京看看,还是给了海儿出差北京的机会。我们一家三口于五月三十日搭上去京的火车了。次日到达北京,在中关村科学院招待所住下。第二天早餐后,最先想到的是去天安门广场看看。从前门地铁站走出就是高大的前门,比香烟盒上印的气派得多,往前便是天安门广场。广场的北边是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人民英雄纪念碑屹立于广场中央,它的西边是人民大会堂,南边是毛主席纪念堂,东边是历史博物馆。因为过两天就是六月四日,为防止“六四事件”一周年有人闹事,广场不准游人进入,只安排少先队员在纪念碑前活动。我们只好先参观故宫、景山公园和北海公园。之后几天,分别游览了八达岭长城、颐和园、动物园、天坛,参观北大、清华和北航等名校,还到西单市场和附近街道逛了半天,路经全聚德想吃一顿烤鸭,因为没有先定位而吃不成,只得买一只烤鸭回招待所尝尝新鲜算了。离京前一天,再度前往天安门广场,这天广场已开放,游人很多,在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我们都摄影留念。我在纪念碑前,并没有发现一年前百万学生和群众聚集在此的任何痕迹,更无1976年清明节祭奠周总理时那些诗词挽联的遗墨,但脑海里总浮现出人头涌动,振臂高呼的景象,耳边仿佛听到学生高亢的演讲和口号声。

我们随着人流进入毛主席纪念堂。毛泽东的遗体安放在庄严肃穆的大厅中央,在鲜花丛中的他,身上盖着国旗,露出的脸涂上层油,看起来像一尊蜡像。人们默默的绕着这位逝世十余年的伟人走了一圈,从另一门口出到外面。一些上年纪的女人眼里含着泪水,更多的人默不做声。

八日晚,乘北京——南宁特快离京。海儿到武昌下车返校,我与妻直达南宁后继续驱车回到常乐家里。此次武昌北京之行,是我们夫妻首次出远门,到外地观光旅游。看到了辽阔壮丽的祖国河山和那么多名胜古迹,心情舒畅,兴致特好。在我登上黄鹤楼远眺长江时,便随口吟诵李白的名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站在长城上,看内外山峦起伏,心情也澎湃如潮;这雄伟的工程,该是多少血肉、汗水和眼泪堆砌而成啊!想到这里,当年我参加修建南流江小江水库时的景象又不由自主的重现脑际……参观天安门城楼、故宫、颐和园、天坛和北海公园等处,又让我领略昔日皇家的气派和奢华,同时也为那些巧夺天工的艺术所倾倒折服。

半个月的观光旅游,看了很多以前未见过的东西,大饱眼福。身边有海儿的陪伴,他周到细心的照顾,使我们整个旅途方便又舒适。在北海公园,他挤进人群中排队购得一张船票,我们几个自己开着电动小艇,在北海中荡漾了一个小时,舒服极了。回到家好多天,我还想着旅游的趣事。有机会我还会再出去玩玩。

在北京,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浴室是多人一起淋浴的,在众人面前脱得赤条条的,怪不习惯,妻子说女浴室也是一样。更奇怪的是,到八达岭长城游览回来,满身尘土,要去洗澡时,发现浴室门关了,问服务员,她反问:“你们昨天不是刚洗澡吗?怎么又要洗?”原来招待所的澡堂每逢星期三、六才开放。这给我们这些有天天洗澡习惯的南方人出难题了。无奈,入乡随俗,入巷随弯,只得遵从服务员出的点子,提房间里的水壶打开水到厕所草草洗一下算了。

为涛儿选择廉中

我离开北海回乡的那一年,小儿子涛正读初中一年级,成绩平平,远不及他两个兄长当年那样拔萃。我发现,家乡的初中升学率较低,每年几个班的毕业生,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寥若晨星,仅三五个学习尖子而已。我暗自担心:在这种情况下,涛儿想读大学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我决心让他转学到条件好的廉中去。武昌北京之行后不久,正值暑假,我到廉中找到了当年的同班同学大萱和宇义。他俩一个是副校长,一个是教务主任,得知我的来意,都很爽快的答应帮忙。由于他俩的争取,加上前些年涛儿两个哥哥在廉中读书突出的成绩和良好的表现给学校领导老师留下的好印象,涛儿在插班考试成绩排名第二的因素,校领导讨论时没太大阻力,同意涛转入廉中,插班在二年级就读。

刚从家乡转入廉中,涛儿与其他同学的差距很大,我记得期中考试成绩在班里60多个同学中排名46位,是比较靠后的。可是,他还算争气,肯下苦功,克服原来基础差的缺陷,硬是在期末考试时追到35名。第二学期期末,他已排名25,与其他同学相比,达到中上水平了。后来顺利考取廉中高中部,两年来学习生活的酸甜苦辣,看来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到了。

在高中的三年,他很少回家,怕耽误学习。我每学期都抽空到学校看他几次,送生活费和顺便了解他学习的情况。听老师们说他学习刻苦认真,对同学团结友善,我们做家长的稍感安慰。可能是智力的制约,他虽然努力学习,成绩却远远不及两个哥哥在廉中读书时那么拔萃,每次考试在班里排名总徘徊在十五至二十位之间。我知道他已尽力了,不再苛求他,不给他增加压力。

1995年,涛儿如愿考上苏州大学,算是几年来他付出的辛劳得到的回报。我心里甜丝丝的,看来几年前作出的让他转学廉中的决定是对的,这也可能是我对他的最成功的帮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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