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東小記 D1

2024 年 12 月 20 日，天氣雨。

入冬以來，島的北部一直是陰雨交織的天氣，偶見太陽，也是轉瞬即逝。每日在昏暗的天色中徘徊，彷彿是困在地底國的瑞里安王子，在女巫的魔法下，逐漸忘記太陽的模樣。

清晨，坐上往台東的火車，向光而去。

火車的景緻向來是所有交通工具裡最好的，無論東部或西部皆是如此。唯一可惜的是有些走馬看花。出了台北，有了光，一切都是亮晶晶的。

沿路都是田野景致。這個時節，田地正在進行生命週期的轉換，或剛收割，露出禿禿短短的稻梗；或已準備插秧，灌上水，化成一面映著天色的鏡子。

所搭乘的列車，在南港停靠後便直奔花蓮。當進入花蓮縣境時，會見到海，晴天下波光粼粼，來自地底國的整車人都顯得有些激動。我的座位靠山，也忍不住跑去門邊，看一眼海。

離開海後，跨越立霧溪出海口，進入縱谷。遠山崢嶸，前景全是稻田。稻浪一直是東部著名美景之一，這個季節已然沒有，然而，收割後留著一點點植物痕跡的田地卻顯得寬闊，帶著拓墾的粗曠之美。

東部幹線廣播站名的時候，會有阿美族語的版本。說來慚愧，這不是我第一次搭火車到東部，卻是第一次清醒地搭車，大概是因為獨行的緣故。以往老是在火車上昏迷，這是第一次留意到還有原住民語的廣播。停了幾個站以後，抵達台東，同時也是這班車的終點站。慢騰騰地收拾行李，把厚羽絨外套摺好，放進準備好的大購物袋裡。

天氣與出發時的台北截然不同，彷彿來到不同國度。

2024 年 12 月 20 日，天氣晴。

到了台東，先嗑了個台鐵便當。便當裡的排骨柔軟，放了兩顆酸梅，我討厭酸，卻沒想到吃完便當，最後補上酸梅非常解膩。東部幹線的台鐵便當相當美味，我心目中第一名是花蓮站的，配菜全是在地特產。東部幹線便當特別好吃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飯很好吃。整趟旅程，我們吃到的飯都很棒，配菜反而顯得普通了。

接下來，和從台中出發，走南迴的家人會合。

下午第一站是初鹿牧場。

一下車，就能聞到屬於牧場的牛糞加青草味。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週五，還是冬季屬旅遊淡季？總之，遊人三三兩兩，非常悠哉。

弟弟和表弟說要滑草。滑草場地是一個非常遼闊的丘陵草地，遠遠地可以看到有些牛隻。天氣雖然晴朗，卻有涼風，不冷不熱，非常舒服。

滑草是個體力活。當人開心從上往下，享受奔馳於草地上快感，約莫 30 秒後，位能轉換的動能已然全數消耗於摩擦力作用，停下來，人從滑車上站起來，拉著繫在滑車前的粗麻繩，要把滑車的位能還給它。木造滑車相當沉，丘陵的斜度大概是三十多度，這時做功，可是苦了平時四體不勤的奧少年們。總之，30 秒的快樂，要費力約 5 分鐘。

奧少年們了卻滑草的心願，一行人在牧場裡閒逛。觀光牧場的活動不外乎是買買買，除了買特產外，還買了牧草和紅蘿蔔，結果小牛小馬們完全不賞臉，倒是小牛欄旁的驢子，吃光了我們買的所有牧草和紅蘿蔔。驢子大大的頭和眼睛非常可愛，我想在他們眼裡，紅蘿蔔非常可愛。

初鹿牧場的特產自然是牛奶了。出發前，奴才 H 吵鬧著要買牛奶給她，我說鮮奶去全聯買就好了。牧場剛好有賣保久乳版本，開心扛回去準備堵奴才 H 的嘴。另外在初鹿，有三種口味的米乖乖，原本以為是地區限定，後來發現台東到處都能買到初鹿的米乖乖，在台東市內的小七裡有，在南迴公路休息站裡也有……。好吧！這限定的「地區」顯然比我想的大得多。後來發現，連清水服務區都有賣……。

緊接著去了附近的台東原生應用植物館。這裡更強烈感受到旅遊淡季，我們幾乎可說是包場。

台東地區在日本時代就是有名的藥用植物產地，過往甚至種過金雞納樹。自然界總是這樣有趣，瘴癘之地，亦產解藥，生命總是相剋相生。台東地區本身的原生藥草種類也非常豐富。這個植物園可說是過往產藥歷史的延續與濃縮，號稱蒐羅了數百種藥草而成。

走進園中，感覺是一個放射性的圓。中央是一個大的玻璃屋，裡面是賣店(果然因此放在中央醒目位置？)。

以玻璃屋為中心，往外推，第一圈是水道，有錦鯉和水鴨(?)，然後是一畦畦的藥草田。以畦為單位可能有點誇大，準確地說是一小叢一小叢的藥草，許多藥草甚至只有一兩株，不曉得是否因為季節，看起來也有些懨懨的。

玻璃屋前另有一個天空步道，走到底能遠眺山谷，不過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雲也變多了，沒能看到遠景。倒是下方的草地有幾個小小的欄杆，旁邊有移動的黑影，仔細一看，竟是鴕鳥。這裡有餐廳，但我們沒在這裡用餐，不曉得有沒有供應鴕鳥產品。

傍晚了，走道點了燈，頗有耶誕氣氛，黃澄澄的燈光營造出很溫暖的感覺，雖然台東的確不冷。

水道裡的錦鯉看起來很餓，人一靠近便會聚集。家人覺得可憐，便買了捲魚飼料。魚飼料是大顆粒的，可以慢騰騰地一顆一顆地丟。不過，這捲飼料，最後魚只吃到一兩顆。其餘的全進了一對水鴨的肚子裡。

我們先是試探性地丟了一兩顆，鴨子們很快就來了，而且非常迅速地吃掉飼料，底下的錦鯉根本不是對手(難怪表現得那麼餓)。我們繞著欄杆移動，鴨子也緊緊跟隨。就這樣，甚至到了最後，沒有飼料了，水鴨都還跟著人游來游去。

最後這場遛鴨餵食秀，成了我們對這個景點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想起去福山植物園的時候，最後也是對出沒的野生動物印象深刻，植物園變成了動物園。

下午開始，雲層就變厚了，待入夜後回到市區，雲似乎散去了些。網路上說，市郊半山腰有看星星的地方，叫做「星星部落」。衝上山去，才發現「星星部落」是一家店，這裡還有家叫做「月亮彎彎」，打擂臺意味濃厚。

即便我們覺得市區的雲已散去，上山還是遇上厚厚的雲，沒有星星。

然而，這個地方其實不是看天上的星星，是看地上的星星。

和所有看夜景的地方相似，一個半山腰的開闊地，能看到閃閃發光的台東市區。特別的是，台東機場就在旁邊，晚上八點多，一架飛機飛向天際，大概是當晚的最末班。

大學時代到台東考察牧場，回程也是趕末班機，當時一路衝進去，非常緊張，然而在地工作的學長卻老神在在，說末班機會等人。話雖如此，學長還是等著我們上了飛機才離開，大概也是擔心我們可能會需要收留吧！不曉得那天晚上，星星部落這邊是不是也有人在看我們的飛機？

店家本身非常陽春，是晴天型店家，除了準備食物的地方有個屋頂，其餘便全是露天。桌椅散落在草地上，沒有什麼照明，不過有提供煤氣燈，可以自助去櫃檯提一盞燈，頗有氣氛，只是油氣味有些重。餐點很簡單，會讓我想起小時候隨處可見的茶藝館，但比那更陽春些，夜風有些寒涼，從北部帶來的圍巾發揮作用。

草地的最前方有欄杆，跑去拍照的時候，聽見後面的閒聊：「這片夜景，似乎比我們當年看到的要大得多了。」

我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們說更多和這個地方相關的細節，沒想到，他們就離開了。

沒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大家都有些失望。心情一低落，疲倦便湧上來，回到飯店，簡單放個東西，打算去附近的小七補充物資。白天的時候其實來過一次，但當時天亮著，所以大家都沒有發現，與小七隔著馬路的縣議會，居然辦了個「天馬星空幻映季」。

說穿了，這是個耶誕主題的小燈會。想想東部原住民為主，多基督教信仰，就覺得挺合理的。場地不大，大概是縣議會本來就有的小庭園，中間大概有步道兩圈，小小的場地，卻感覺非常熱鬧。不少家長是來遛小孩的，某種程度來說，我們也是如此，只是我是老小孩了……。

我們一行人在裡面穿梭，拍拍照，倒也覺得心情輕鬆不少。不過隔天還要早起，就沒敢逗留太久。

第一日，因為突然的耶誕小燈會，有了完美的句點。喜歡燈會好像有些孩子氣，但看著這些亮晶晶的玩意兒，又覺得很開心。

東部的過人之處是自然風光，我卻因為人造的燈光，而感到療癒，或許應該說，是這意外之喜，而感到愉快吧！

後記：

後面還有兩天，不曉得要寫多久，有寫出來大家就加減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