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的終章

“你什么意思？”猎人看着刚进门的陌生人说道。

“我说过一遍了，你门口，有一个死人。我建议你出去看看什么情况。”陌生人一面低声重复，一面四下环顾小屋的装潢。

猎人缓缓眯起了眼睛，故意控制自己的眉毛拧作一团，从而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几秒钟之后，他缓缓开口说道，“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那人已经死了呢？”，“而且目前而言，外面下着雪，我看不清门口区域有什么情况。”

“枪伤。”陌生人一面微微扬起下巴看向猎人身后的木屋墙壁，一面低声回答道，“那人胸口的洞都能同时放进去四个苹果了，所以我基本确定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听罢，猎人渐渐把身子斜靠在门框上，眉头也不再拧作一团，

“哦？是吗”，他抱着肩膀，微微探出自己的脖子，仿佛像是努力眺望着门口的情况，也像是让开陌生人的视线。

“所以我才会建议你去看看什么情况。”陌生人回复。

“好吧，那我去戴个手套，稍等，不过既然这可能需要花点时间，不如您先进来坐一会，我去看一下，如果情况不妙，说不定到时还需要您帮下忙呢。”猎人浅浅地笑了笑，然后让开身子，邀请陌生人进屋。

陌生人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跺了跺靴子上的残雪，然后缓缓走进屋内。此时猎人在门旁穿戴整齐，而后问道“大约是在哪个方向？”。

“顺着我的脚印反向走就好了，总能遇到的，不过看这个落雪的速度，再加上我爬完你这些台阶以及说服你浪费的这些时间，在痕迹完全消失之前你可能得抓点紧了，而且大概率尸体也会多少被包起来一些，所以多注意下路边的凸起吧”。

听罢，猎人转身带上小屋的门，然后缓缓离开。感受着猎人脚步踩在台阶上带来的震动一点点缓缓减弱直至消失，陌生人长舒一口气，而后，摘下手套，脱下外套，放在门轴的旁边，然后慢慢环顾着小屋。

屋内鲜有几件家具，在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杨木的桌子，上面满是痕迹，不远处的侧方是壁炉，里面的炭火正奄奄一息，壁炉上方挂着几口合金的锅具，娇小且精致，单看上去是更适合炖蔬菜的样子，而非大块的肉类。在桌子稍稍靠后的正上方，屋子的正中央，木屋窗户的正侧方，木门的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明亮美丽的猎枪。这一切仿佛是上帝先倾尽所有气力创造了这一杆完美的猎枪，而后再用木制的栅栏将它保护起来，最后再用孤寂、勉强把其他地方填满。

由于重力的原因，端在墙上的枪身微微倾斜，枪托在午后屋内稍显暗淡的光线中仍旧反射出些许光泽，在整把枪的最靠近肩膀的一角蚀刻并用木漆加深出了些许装饰性的花纹和几个小小的字母，只有在很靠近的情况下才能看出。唯一可惜的是由于角度的限制，和枪身微微的翘起，视线无法仔细品尝到枪管的尽头，但这并不妨碍陌生人在心中悄悄地想象着当他真正看到这杆猎枪的枪口激发出的火焰和枪身冒起的硝烟时，该是一副多么诱人的画面。随后陌生人又轻佻地浏览了一下屋内的各个橱柜和桌子的抽屉，除了几盒弹药，剩下的无非是几捆麻绳，几瓶水，三四块发霉但未切开的面包，还有一些常见的厨房用具罢了。

整个木屋虽然只是多少架高于地面，但台阶却多了到令人烦躁的程度，台阶够长的唯一好处就是给了屋子正面一个足够大的斜面，故此整个斜坡式的房屋设计也给下层的地窖提供了足够巨大的空间，让人觉得屋主人是真的可以囤积足够多的物资来度过整个冬天。“我都不敢想楼下可以堆多少木柴来用…”，正当陌生人在心中继续轻轻想象的时候，远处靴子踏上木质台阶的声音随着他脚下的地板开始悄悄传来。于是他斩断思绪，转身拿出一发猎枪弹药，熟练地放入枪中，缓步走向门口、架枪、拉栓、屏息、瞄准。他站在门口几英尺的地方，听着脚步声在木制的一切上面一点点、一点点、一步步、一步步地放大和靠近。

终于，门缓缓地被打开了，先从门缝里进来的是细碎的飞雪，而后是反射进的白色日光，再是猎人侧面的衣物，最后，当门被完全打开的时候，猎人站在门框的正中央，剩下的部分由风雪中的冬日森林填满，仿佛一副古典主义油画。

“我没有找到……”猎人一面说着，一面把视线缓慢地从自己刚脱下的沾满雪的手套上移到屋子里面，然后不可避免地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你？……”猎人发出一个音节。

“砰！”一声巨响。

……

……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再而后是长久的寂静。

等到苏醒，是伴随着晕眩、耳鸣，模糊的视线和身上持续不断散发出的火药味道。在幽暗的房间里随着些许的火光，花了接近一分钟，陌生人才勉强能够睁开双眼，并隐约看到猎人的轮廓。之后，他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手被反绑在椅子腿上，而两只脚踝则被紧紧地和那张杨木桌的两只桌脚分别绑在一起。陌生人下意识地开始扭动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尝试挣脱。声音引来了猎人的注意，他从壁炉火光的阴影里慢慢走向陌生人。随着猎人的靠近，陌生人渐渐地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而更让人紧张的则是他渐渐看到猎人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把猎刀。

猎人站到陌生人的侧面，看了他一眼，确认陌生人真的苏醒后，猛的一下，把刀整个插到了陌生人的右腿里面。

“啊！”一声痛苦的叫声。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猎人平静地问。

“这……这不重要…”陌生人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哦，所以是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想要来杀了我？”猎人抛出下一个问题。

“……”沉默。

“为什么设计要来杀我？”猎人重复了一次的同时稍微欠下身体，旋转了一下刀柄。

“呃……啊……”陌生人感觉自己的视线又重新开始变得模糊。

“我只是路过，路过看到一间小屋，从窗口里看到了一把猎枪，看到后就喜欢上了，就是单纯的决定想要你的那把枪罢了。”陌生人快速地换气。

“哦？”猎人直起身子，走门口，从门轴旁拿出了那杆猎枪。带着枪，他再次走到陌生人的面前，“这把枪，是吗？”

“对。”陌生人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向猎人，只是把有气无力的视线尝试聚焦在枪托上的字母上。

“有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凑巧路过的时候看上了这把枪，太喜欢了，于是你决定来抢走，顺便把屋里的人也干掉？”

“差不多吧，当然如果屋里没人更好了，有人也无所谓，反正这里也荒无人烟的，杀了也不会怎么样。”陌生人仿佛恢复了些许一开始的冷静。

“的确，有时候邪恶就单纯的只是邪恶罢了，并不需要复杂的缘由。” 猎人拉了张椅子坐到了陌生人侧面，手握在刀柄上。

“那你就编造一个门外有个死人的谎话？也太低级了吧。”猎人冷冷地说道。

“我只是需要你离开屋子，并且转移一些注意力罢了，至于用什么说辞…敲门前，我想着开枪后，你本可以成为那个胸口能盛苹果的死人的，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黑色幽默了，而且如果我成功了，严格意义上，我只不过是预言一下未来，不是吗？”

“哼”，猎人冷哼了一声，“可是你根本没想到这把枪会炸膛回火吧，这才是真正的黑色幽默不是吗？”

“是，这我确实没想到，我确实应该检查枪械的，但我当时看它这么优雅美丽，就……”

“哈哈哈哈”，猎人突然笑了起来，“谁告诉过你一把挂在墙上展示的枪，即便再精美，会是一把可以正常开火的枪呢，我的这位朋友？”

“你是个猎人，不是吗？谁能想到一个猎人家里的枪会出问题呢……”

“哈哈哈哈哈哈”，一下子猎人笑的更大声了，“说实话，我的朋友，要不是你今天试了试，甚至我都不知道这杆枪到底能不能正常开火。”

“……”陌生人沉默、眉眼低垂。

“嘿！”猎人拍了拍陌生人的脸颊，“别睡过去，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是谁？这重要吗？”陌生人微微抬起一点头。

“很好……”猎人嘟囔着，站了起来，“哎…带一把刀来参加一场枪战……即使赢了后续也会许多麻烦事……”他继续小声嘟囔着，随即把插在陌生人大腿中的猎刀整个拔出，而后迅速地深深地插进了陌生人的左侧胸口里。

几个小时之后，在新鲜涌出的夜色之中，猎人端着一个烛台，带着一个精美的小炖锅，缓缓打开了地板上通往地窖的入口。

地窖空间很大，地面是在碎石铺成的地基上叠放的一层木材，角落堆砌着一些常用的工具、储物桶、还有一些水。在地窖的最里面用一个旧床垫和不少衣物垫高了一个小角落，上面躺着一个裸体的女人，她的双手分别被三到四股编织绳吊在墙壁上伸出的两个挂钩上，左脚的脚腕上扣着一个简易制作的铁环，链条的一头死死系住铁环，另一头被一个粗壮的铁钉深深地砸入大约几英尺外的木板和碎石地基里面。

女人的身上各处都稍有尘土的印记，头发有些许的凌乱，两个手腕和左脚的脚腕都通红无比，右腿蜷缩着。在她身上各处还可以看到有不少嫩红的血痕，像是在美术课上被哪个天真的孩子不小心用水彩笔蹭到一样。她整个人半倚靠半躺倒在衣物堆里面，垂着头，一声不发。

听到猎人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女人突然立直了身体，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紧紧地贴住墙壁，双手上的绳索顿时被拽紧，铁链也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眼睛盯住昏暗中摇曳的烛光的同时，射出一目极度惊恐的眼神。

猎人靠近，放下炖锅，先是一只手端着烛台，同时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女人的肩膀和脸颊，在短暂的端详之后，他直起身踢了一下放在衣物堆旁边的小锅，说道：我就说你丈夫的这把枪还是太招摇了吧，总是给你一家带来莫名其妙的麻烦，不是吗？哎…算了，不说这个了，来，吃吧，今天运气好，虽然下雪了，但是至少打到一只还算有分量的鹿，虽然肉可能有点酸，但别嫌弃，多吃点，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你会需要体力的……

2023.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