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又一年

家裡一直以來都會批流年算命。小時候是在一間道教的宮廟，電話預約、提供生辰八字後，當天就去現場繳費聽結果。這間宮廟是位眼盲的師父駐守，除了掐指算命，還會搭配點字本，突起的點字彷彿星辰布陣，等他翻書、撫摸過整片白皙的無字天書後，會再補充些內容。攤著本書在那真是誰也讀不懂；那時候問的多半是學業。

其實過不到一個月就會忘記算出來的內容，若有不好的通常也會報名法會消災，好讓接下來一年平安順遂，於是到了年底也沒有什麼根據可以核對究竟準不準。

算命，更像是為了讓自己不被排擠在流傳的八卦之外，知道了可以滿足好奇心，摻雜些心裡安定和歸屬感。但不算其實也無傷大雅，更少了些無用的煩惱。

這兩年雖然離家，但還是會跟著家人去近年新認識的宮廟算，就當作聽聽新的一年的提醒。

今年的流年是年初算的，算到後面和家人有點不歡而散。一是因為媽媽發現她的小孩都適合到國外發展，但她擔心自己老年無人撫養，這說法對她而言簡直晴天霹靂。另一是問得差不多之後，媽媽卻主動提起我和其他手足的衝突，究竟何時會好，彷彿現在就要我聆聽別人建議，解決問題。

也許她始終沒有意識到，那場衝突對我造成的傷害有多大，不辨是非又搶當和事佬，想要兩方各打五十大板結束這回合。當時算命師父應該有點尷尬，畢竟我做為當事人在現場顯然沒有要當下解決這問題，也只是勸這需要時間。

今年底前不想再舟車勞頓，只打算請家人幫我問明年身體和工作狀況。從其他家人現場訊息轉播，媽媽還是不死心地問，我真的要離家裡遠才會比較好嗎？而師父再次給予相同的、肯定的回答。但她不是在意我離家會不會過得不好，而是在意無人為她養老。

她選擇站在把日子過得荒唐的兒子身後支持，但是又隱約明白兒子的不可靠，於是反覆確認離家的女兒們是否有可能回家，好讓他不至於在未來流落街頭。

她還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為什麼離家。

隔天打電話來告訴我批流年的結果，又藉此催婚、催生。據其他家人說其實老師當下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提到若有計畫會是不錯的狀況。但，這年頭真的會有人因為小孩帶財就決定生嗎？

當天傳了想問的問題給媽媽，刻意避開婚姻情感，沒想到還是得到不想知道的答案。

雖然電話當下很平靜，只想趕快帶過話題，但後來還是覺得很受傷。內心知道她也許是好意關心，但也明白那個好意是給他想像中的我，可以忽略真實的我的想法。當我說了不考慮生、還早，還要繼續拿高齡產婦之語討價還價，真的覺得做一個女兒很無力。

這通電話距離明年過年大約還有一個月，不打算回家過年的我，彷彿提前經歷一場過年過節的長輩言語攻擊戰，沒有任何預告，硝煙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