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齒輪轉動，如蟬破殼重生、如螢璀璨閃爍，好好的生活—專訪柯泯薰 談四專《好好的BE GOOD》

「現在這裡就是世界的中心。」

說這句話的同時，戴著編織頭巾的柯柯抱著吉他坐在地上，與聽眾們共組一個圓，身處圓心的她，輕輕撥動琴弦，仔細地環視周遭每一張臉，含在眼眶的淚在燈光下閃爍，沒能發出聲音的詞被大家的合唱聲填補，筆者置身其中，彷彿看見身邊每一顆掉下的眼淚都成為蝴蝶：

我會奮力抓緊妳 給妳所有勇氣
等妳擁有勇氣 我們就翩翩起舞
-〈等妳擁有勇氣〉

2024年末，甫在Legacy Taipei完成《好好的 BE GOOD》專輯發片專場的柯泯薰（柯柯），在舞台上跳躍、靈動的身影猶在眼前，套用嘉賓 呂士軒的觀察，「柯柯是沒有年齡感的人」，更形容她像精靈一樣，筆者心想看過柯泯薰現場演出的人應該都能有所共感，那在台上輕盈純粹的女聲，纖細的身體裡有蓄勢待發的能量，藉由音樂與整個場域共振，將任何她所在的位置化為世界的中心，默默與你、默默與我停留。

《好好的 BE GOOD》專輯作為柯泯薰出道十周年的里程碑，記載了她過去幾年間對人生的感悟與反思，以創作延續使命，讓現在與過去的自己對話，在音樂裡坦然面對情緒的低潮、找回用音樂說話的能力，「你看過了黑夜你才知道什麼是白天，我覺得這都是創作慢慢的在帶我走到對的人事物。」而今柯泯薰帶著勇敢與溫柔並存的能量歸來，告訴我們「沒關係，有過去才會有現在的自己。」在安撫自己和茁壯的過程也療癒聽者。

記憶是活著的證明 過去在音樂裡重現清晰

「當你開始要做一個作品的時候，你會把你所有的記憶聲音拼湊在一起，它就是你人生的各個片段，跟你覺得深刻的人事物。」

2019年，〈好好的〉完成後，柯泯薰訂下要做新專輯的念頭，腦中隨之而來的是〈下一頁〉的旋律，那是早在2009年就已經完成的作品，15年後終於找到對的時機探頭，與之而來的記憶還有過去在維也納旅行時所拍攝的短片，筆者好奇那一段旅行是否為她帶來某些啟發，「那時候做完了《不能發出聲音》，好像某一種使命已經告一段落，要接著往下一個階段邁進。這個作品橫跨15年，為什麼現在才有力氣跟勇氣去唱它？那勢必是因為人生需要發生些會讓你反思的事才能做到吧？從小到大的諒解也好、釋懷也好，以前總感覺只是把歌唱出來而已。」

下一頁的內容
只有最特別的你懂
你懂我
-〈下一頁〉

「〈好好的〉寫出來當下，突然很感謝那些困境的發生，我決定要做這張專輯，同時想到下一頁的旋律，想到那一段錄影，一切都好像齒輪喔！所以才在歌詞裡寫世界的齒論依舊轉動。」柯泯薰一口氣說完後，自然地唱起「最特別的你 記載在我的生命裡」，那一瞬間筆者在柯泯薰的眼裡看見了她所謂美好的陽光。

《好好的Be Good》專輯概念最初源自於柯泯薰的小時候，父親每次出門前對她說的那句：「要乖喔！（Be Good）」，如今父親的聲音經時光洗禮已截然不同，那些幼時記憶也隨年歲的逝去而逐漸模糊，對柯泯薰來說，倒像是一種「去蕪存菁」的過程。

「人就是長這樣，你的腦容量體積也就是長這樣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照顧過老人？」柯泯薰突然對在場的人發問，她舉老人可能會遺忘很多事情，卻會對一張老舊的照片掉眼淚為例，說明照片裡的光景是對老人而言最深刻的記憶。「有人問過我為什麼彈琴不用提詞機，也不用譜？因為那就是我的記憶，是我身體的記憶。」聽過柯泯薰現場的人可能會發現，她的演出如此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在於每一場與不同樂手合作所產生出的不同火花，所以沒有一場演出是照本宣科，每一場都是當下限定，而那些排練時的不同細節又會隨反覆的練習成為新的記憶刻進身體裡。

「所以記憶對妳來說的重要性是什麼？」

「是我活著的、我來過的證明。」柯泯薰的眼神裡流露堅定。

世界齒輪依舊轉動
時間盡頭依舊靜坐
我對希望的訴求
是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好好的〉

同樣被柯泯薰保留在音樂裡的人還有婆婆跟爺爺。2021年，住在美國西岸的婆婆離世，卻礙於疫情無法親自前往道別，柯泯薰把想念記錄下來，寫成了12000 km，「我覺得思念永遠是那麼遙遠，很多人跟我說聽到哭，到現在每次看到MV還是會鼻酸、眼眶泛淚。」寫完這首歌的同時，柯泯薰發現它跟自己目前生命的樣態相符，「我後來發現自己不再害怕外在或現實的打擊，因為你怕了就輸了，你怕了就做不了任何事情。」

抱我好嗎
我需要安慰
聽見了嗎
請摸摸我的背
-〈12000 km〉

MV中一位爺爺在柯泯薰手中放了一顆牛奶糖，是她主動向導演提議的橋段，「那顆牛奶糖是我跟我爺爺的記憶，所以吃牛奶糖的時候總會想到爺爺的臉，縱使忘了他的聲音，但總會記得他給我的那顆牛奶糖。」再一次，柯泯薰用她的音樂包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事物。

原音記載真實 陪伴彼此不同階段的樣貌

「我的專輯講究的是錄製原音、真實的彈奏，沒有用任何取樣的音色。」

這說明了柯泯薰和樂手們互動極佳的原因，那是實際在錄音過程中磨合出來的默契，也記載他們當下的所思所感。藉由過去在音樂圈裡的深耕，讓柯泯薰收穫一票相知相惜的樂手夥伴，那些相同的黑白鍵、相同配置的六條弦，卻在不同人的演奏裡聽出差別，「它是一種相知相惜，就是你聽到這聲音真的好喜歡，我可以想像它在我的音樂作品裡面會發生什麼樣子的化學效應。」

也因為在器樂演奏和人聲呈現一向注重原音紀錄，柯泯薰在音樂上反而更能展現出自己經歷不同時期的樣貌，「音樂就是體現你這個階段跟下一個階段不一樣的面向，所以你會鼓勵到不一樣的聽眾，或是自己在這個階段時比較需要這樣的能量，可能以前是一個比較有框架的人，那可能又有一個階段，他是需要被打破的。」對於不同階段的作品可能吸引來不同需求的聽眾，柯泯薰頗為釋然，這也反應在她每一場演出選曲的考量，筆者詢問有些歌距離上一次演出可能已過十年，有沒有機會再唱？

「不可能有不想再唱的歌！我超級無敵想唱它們！但有時候可能礙於製作還沒完成、不夠完整，或者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唱這首歌。」除了自己的狀態外，搭配的樂手也會一起參與討論，「要看現在一起play的樂手是誰，大家的默契可以到哪裡，或是有一些歌我好想好想唱，可是大家可能比較喜歡那一首，有很多這樣的考量。」

當論及一路上合作過的樂手，侃侃而談之間，柯泯薰的語氣透露一路以來的感謝之情，「即使換了新的樂手，對我來講一樣是不忘本的，我只能說幸運最開始的時候有打開了一扇充滿未知的門，然後這個位置讓我打開了我對聲音的好奇。」

身為樂手夥伴之一的鄭昭元某天遞來的邀請，則順勢為他們的友誼留下了一首溫柔的作品：

頭頂的天空 腳下的泥土
一半開心 一半難過
好日子 壞日子 說哈囉
道再見 笑一個 一起哭
-〈笑一個一起哭〉

作為兒童紀錄片《悄悄話》的主題曲，〈笑一個一起哭〉寫下了在雜訊充斥的世界裡，那些被輕捧的脆弱，同時也記錄著導演與戲中孩子們的連結。「當時昭元突然問我可不可以一起製作一首歌？」提出邀請時，昭元已完成《悄悄話》的配樂，只差一首主題曲。在看完戲後，柯泯薰想起過去曾寫過的一小段旋律，和昭元分享後，他們再一起合寫了後半段，完成這首〈笑一個一起哭〉。而柯泯薰在生活中也常常抬頭望向天空的鳥、羨慕牠們的自由，然後想起自己身邊的朋友們：「我們也是一起走一段路，互相看著彼此成長，可以一起笑一起哭，因為我們都是大地的孩子，這一切都是有連結的，這首歌就是一首陪伴的歌。」

「我很喜歡在現場的時候唱它，雖然共鳴度不是很高，但是我覺得它是一首讓我一直不斷地重新回去看待自己，然後不斷地再往前的一首歌，每一次唱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又長大了一點點。」柯泯薰也忍不住分享。

在《好好的 BE GOOD》裡，我們看見另一個「真實」故事，故事主角的原型是柯泯薰擔綱女主角的電影中所遇上的對手演員，「這首歌我也是很久以前寫的，但是那時候只有寫前段，因為拍這部電影、遇到這個男生才把後面寫完。」柯泯薰透露詞曲中藏有電影彩蛋，目前聽到的是專輯版本，電影上映後會再有電影版本。筆者問起歌詞內看似奇幻的陳述，為何對柯泯薰來說是真實？

落水 落髮 落入人間
-〈鳥語魚〉

「你說為什麼他是一個真實故事，這就要去看電影啊，電影裡面有許多的小細節！」柯泯薰語帶打趣地為電影埋下伏筆，並建議大家可以先從歌詞猜想劇情。至於電影，除了預計會在2025年上映外仍是個謎，就讓我們暫且聽歌靜待。

跟隨內心的聲音 向著光終能走出混亂

「我突然發現我是一個很濃的人。」

過去，柯泯薰經歷過瀕死狀態，直到重回人間，她發現自己開始能聽見內心的聲音；曾經，柯泯薰潛入最深的低谷，再從一片黑暗之間看見光，她自然地跟著光走，而〈不盡美好〉亦自然地誕生：

我們的結局寫著 不盡美好
就一步之遙 靜靜燃燒 最後一秒
-〈不盡美好〉

「有段時間我的內在是亂的，就是有種我沒有那麼喜歡這個世界，你也感覺這個世界不是那麼喜歡我。」...(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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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循聲入座，撰文作者：蝦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