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嚴謹考究分享】古往今來的「我手寫我口」?

猶真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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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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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不嚴謹考究分享,足足用了一個星期,我到現在都還在想,究竟我發了甚麼神經去寫這篇分享,真的失業失到失心瘋似的,去找前人巨人的文章,反覆引證考究,我在想幸好我讀到文學碩士以後沒有再讀上去,再念博士以後,也許會當教授,每天不是上課,就是在文獻典籍堆裏,埋頭苦幹地寫小論文。真的很佩服民初時代的文學巨人,國學泰斗,不是寫詩和小說,就是寫學術文章,也許當時沒甚麼娛樂,寫文章就是娛樂了。我可不行,我就像The Sims的小人,專注工作過後,娛樂度大幅降低。所以,我打算繼續去玩《戰艦世界》,繼續當我的艦長(入門新手級航母司令……我的艦隊:英航:六階皇家方舟、八階光輝;日航:八階翔鶴;日戰:五階金剛;美航:六階遊騎兵;德巡:五階柯尼斯堡。有興趣與一起作戰,不嫌棄我玩得不好,歡迎告訴我XD)

寫一篇不嚴謹考究學術分享,真的有點沒命,本來想將部分內容隱藏了,然後放在方格子的收費區內,讓訂閱了我頻道的人閱讀,但這既是一種學術分享,也是一種嘗試,所以暫時取消這個念頭……生活不容易,創作新詩小說也不容易……花時間搜集,然後花時間寫學術文章,然後分享,更更更不容易,故此我要學習@志工爺爺 ,在此面皮厚一點,做點個人品牌行銷XDDD

猶真里斯喜愛天馬行空,熱愛創作,目標成為一位全職作家,如果想繼續看猶真里斯的作品,每月只需付出最低5美元,就可以支持我的創作事業。支持連結:liker.land/eugenelisc/civ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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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心謝謝各位了<(_ _)>

另外此文Tag@fide@桐生茂豫 了,先說聲不好意思,打擾了<(_ _)>


《杭州白話報》1901年(光緒二十七年)6月創刊於杭州,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事緣

去年末,@fide 有一篇文章提到我手寫我口不好嗎?我相信大家都已經看過了,所以我不作詳細介紹,若果還未看的朋友,請移玉步,看看她寫的文章。我看過她的文章之後,我問她:

難得有人問說這個問題,趁機會問一問……
其實……
想問一問我們這些現代人……
大家分不分得清「我手寫我口」的文章和「書面語」的文章……
我只是問問而已……

她回答我:

誒!被你這樣一問,其實,我也不確定我知不知道耶這個分別耶
我覺得我寫的都是我手寫我口,但是想一想我講話時會這樣說嗎?應該不會,講話句子這麼長會轉不過氣,更另外是現實中要跟誰聊這種話題呢(攤手)
上一輩的作家,倒真的寫字跟講話口吻很不一樣,即使在社群平臺上,那,應該是有差別吧...
倒是真的年輕一點的KOL,寫文章跟講話口氣是一樣的

關於「我手寫我口」的文章和「書面語」的文章,這個語言學的問題,我依稀記得在念大學的時候,有一門古代漢語課(還是古籍導讀?已經忘記了……),講師曾經說過,有些古人寫文章的時候,不單使用當代的語言,更多的是使用方言寫成的。當時我想,當代的語言?不就是當時(古時)的白話文嗎?但我沒有追根究底,只是將這句話銘記於心,剛好fide的文章,提起我心中那團「不嚴謹考究」的烈火,所以就讓我自問自答。

首先,情景題,問問大家,以下那一句是白話文?書面語?

1)朝,服食,正冠穿衣,備適案,街逢強,強問:「朝食否?」吾曰:「已食。今奉公。」語止,別之。

2)早上,我食過早餐後,穿好衣服,準備上班,在街上遇到小強,小強問我:「食過早餐嗎?」我說:「已經食過,正準備上班。」寒喧過後,彼此道別。

3)今天早上,我吃過早餐後,穿上衣服,準備上班,在街上遇到小強,小強問我:「你吃過早餐了沒?」我對他說:「已經吃過了!現在準備上班。」一番寒喧之後,我便跟他說再見。

4)今朝早,我食左早餐之後,著衫返工,係街到撞到小強,阿小強問我:「你食左早餐末?」我話:「食左!依家返去公司呀!」傾左一陣間之後,我就同佢講拜拜,下次見。

大家還在思考的時候,我們不妨來看看現當代的大師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寫完這篇學術分享後,彷彿聽讀胡先生對我說:「少年!你太年輕了!」XDDD,圖片來源《每日頭條》

名家們的觀點

胡適在《白話文學史.第二章:白話文學的背景》中提到:

其實古代的文學如《詩經》裏的許多民歌也都是當代的白話文學。不過《詩經》到了漢朝已成了古文學了……

胡適提出幾個例證:

「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築,自為歌詩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史記.高祖本紀》
漢高祖的大風歌,對於我們來說,的確是一首很文言(或書面語)的典雅詩歌,但胡適看出這其實是首很平民的文學。說幽默一點,就是當紅歌手唱很平民化的歌曲,普通話歌我不太熟悉,粵語歌,就好比歌神許冠傑唱《半斤八両》、《財神到》和《最佳拍檔》一樣。

胡適又舉例證:

「後來呂後擅權﹐諸呂用事。朱虛侯劉章替他們劉家抱不平。有一天,他伺候呂後飲宴,太后派他監酒;酒酣之後,他起來歌舞。唱一隻《耕田歌》:『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鉏而去之。』」見《史記.齊悼惠王世家》。

這首艱深難明的歌,對於我們來說,也是首文言典雅的詩歌,但在胡適論點來看,這是首白話無韻的詩。

王力 (語言學家),圖片來源《每日頭條》

那麼除了胡適,還有沒有人提出古人以口語(白話)寫文學作品?有,這一位就是中國漢語語法學家王力。王力在他主編的教學用書《古代漢語.緒論》中提到:

「古代漢語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大致說來它有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先秦口語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言以及後來歷代作家仿古的作品中的語言,也就是通常所謂的文言;一個是唐宋以來以北方話為基礎而形成的古白話。」
《蘇報》1896年6月26日創刊於上海,圖片來源《百科知識》

然後,我們再來看看清代人的看法。1898年,清末光緒年間的舉人,裘廷梁在《蘇報》上發表論文《論白話為維新之本.節錄》提到:

「人類初生,匪直無文字,亦且無話,咿咿啞啞,啁啁啾啾,與鳥獸等,而其音較鳥獸為繁。於是因音生話,因話生文字。文字者,天下人公用之留聲器也。文字之始,白話而已矣。於何證之?

一證之五帝時,有作衣服,有作宮室,有作舟車,有作耒耜,有作弓矢,有教民醫藥,有教民稼穡,有教民人倫之道,悟一新理,創一新法,制一新器,一手一足,一口一舌,必不能胥天下之民而盡教之。故凡精通製造之聖人必著書,著書必白話。嗚呼!使皆如今之文言,雖有良法,奚能遍傳於天下矣?

再證之三王時,誓師有辭,遷都有誥,朝廷一二非常舉動,不憚反復演說,大聲疾呼,彼其意惟恐不大白於天下,故文告皆白話。而後人以為佶屈難解者,年代綿邈,文字不變而語變也。

三證之春秋時,《三墳》、《五典》、《八索》、《九邱》,在爾時為文言矣,不聞人人誦習。《詩》、《春秋》、《論語》、《孝經》皆雜用方言,漢時山東諸大師去古來遠,猶各以方音讀之,轉相授受。老聃楚人也,孔子用楚語,翻十二經以示聃,土話譯書,始於是矣。故曰「辭達而已矣」。後人不明斯義,必取古人言語與今人不相肖者而摹仿之,於是文與言判然為二,一人之身,而手口異國,實為二千年來文字一大厄。」

看了這幾段的文言文,究竟想表達甚麼?引用首段的一句話:「文字之始,白話而已矣」

題外話,民初時期,裘廷梁對推廣白話文運動,不遺餘力。民國10年1月27日,更在《新無錫》報上與錢鍾書父親-錢基博辦論,誘發白話文和文言文之爭。

裘廷梁發表《論白話為維新之本.節錄》後一年,金石學家王懿榮於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從來自河南安南的甲骨上,發現甲骨文,要是裘廷梁看到,不知道作何感想?因為甲骨文的文,明顯不是來自商代白話,而是殷人求神問卜,巫師依據龜甲獸骨上鑽洞燒灼的裂痕來分辦神諭。然而,我們或許可以大膽舉出另外的例證戲說(並非證明),其實商代金文就是「我手寫我口」的例子。

《小子蒚卣》現存於日本白鶴美術館,圖片來源《頭條百科》

商帝乙時期(商紂之父),《小子蒚卣》上的銘文:

乙子,子令(命)小子逢先以人於堇,子光商(賞)逢貝二朋。子曰:「貝,唯蔑女(汝)曆。」逢用乍(作)母辛彝。在十月二,隹(唯)子曰:「令望人方(上四下每) 。」

以上這句商代金文,綜合網上資料,我既不嚴謹,又無實證地推考大概意思是:

帝乙在位時,某人(一說是子姓王/貴族)曾命令小子(一說是商代官名或是諸侯)逢先生帶人先到堇辦事,事成後,逢先生得到貝二朋。某人對逢先生說:「這個貝殼是給你的獎賞」。逢先生將貝交予(奉獻?)母辛(一說是武丁妻婦好,一說是女官)作祭祀(彝->青銅器->古人以青銅器祀祭)(逢先生也許是感謝上天,還神……)。在十月二(一說是十二月),某人又對逢先生說:「請繼續監視人方(蠻夷)一舉一動。」

題外話,本來傳疑時代的商代,也是因為出土甲骨文、金文,升級為信史時代,至於前文提到甲骨文的問題,又是另一個故事,語言學本來就是深不見低的洞穴,我們就不再討論了。

影響語音和文字的三種情況

大家看完《小子蒚卣》的銘文以後,或許有疑問,如果「我手寫我口」早在商代出現,為何我們不明白商代人所說的話,看不懂他們的「白話文」?這就涉及語言學中,語音和文字的改變,簡單來說,它們同時會受到三種情況影響。

一、受身處的環境影響

試想一下,自小生活的地方,四面環山,隔絕山內和山外的交通,導致山內事物受到保護。假設山內和山外說著同一種語言,因為山內有天然屏障,山外卻沒有,反而與四周聚落有聯繫,一百年後,山內山外的語言和用字會有不同,數千年以後,便會言語不同。現實中,好像粵閩兩地,就是類似這種情況,因逃避戰亂,中原先民帶著上古和中古語言到嶺南地區(中國歷史上,有好幾次中原人為逃避胡族而南下),同時,與當地人(主要是百越)文化交融,原本的中原音雖然改變,但保留情況較北方好。所以,有些學者認為,以粵閩兩語吟詩經,讀唐詩宋詞,特別有味道。那麼山外(北方)在語音和文字又有甚麼變化?

二、受外來事物影響

由於山外沒有天然屏障,自然較容易與各洲各地的人交流,語言和文字因此而改變,學習新事物的同時,也淘汰舊事物,經過數千年的變化,山外與山內變得語言不同。現實中,有許多語音和文字都來自外地。唐代時,佛教昌盛(佛教其實是漢代傳入),僧人因要講解佛經,為讓人對佛經內容通俗易懂,所以以佛經內容為基本,寫成變文。變文的語音和文字對中古以後的漢語以及文學寫作影響甚大。民初時,因為中日兩國受到外來事物衝擊,所以要造字去解說每一樣事物。由於日本維新的成功,導致許多新造的詞語,被帶到中國,例如我們耳熟能詳的詞語:自由、思想、革命、思想、文明、經濟等等。這些外來文字和語音,大大改變了我們原有的漢語系統。

三、時代變遷

綜合第一和第二的因素,語音和文字都經歷時間的變遷而改變。當中有一些文字如果是常用的,便會保存下去,不常用的就會變成「死文字」(只出現某些古籍,由於不常用被淘汰,或被其他字代替。有時候,有些死字難以追溯它的讀音)。常用的也會因為不同環境因素,被借去,失去原有意思。許慎的《說文解字敘》中提到:「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令長是也。」例如:「莫」的本義是「黃昏」,假借後成為「否定代詞」(即「不」),本義被借走後,後起字「暮」來代表「黃昏」;「西」的本義是「鳥巢」,假借後成為「方位名」(即「西方」),本義被借走後,後起字「棲(棲)」來代表「鳥巢」。還有很字的本義已經與現在不同,大家不妨看一看說文解字。

當然,還存在其他因素。以上的改變在語言學上稱為「語言接觸(language contact)」。也因為這些因素,導致現代人在語言和文字上,與古人相距十萬九千里遠。數千年前,古人發音和文字系統相對簡單,因為,較少與外族接觸交流,生活簡樸,物質不像現代這麼豐富,換而言之,即使古人「我手寫我口」說句:「餘食已!」(現代標準漢語:我已經吃過了;粵語:食左啦;粵語書面語:我已經食過。),我們也難理解,更以為這句話用「文言文」記錄。

這些因素,不單出現在漢語,西方語言也會這種問題。如英語分為英式、美式,最近我還聽說過有加式英語和澳式英語(說到加式英語,就要問問@桐生茂豫 ,是不是有這回事?);葡語分為歐洲葡語和巴西葡語;西班牙語分為歐洲西班牙語和拉丁美洲西班牙語。他們之間差異之處,除了語法句子外,就是詞語。

以英語為例:足球,英式是Football,美式是Soccer;欖球:英式是Rugby,美式是Football。

例如:在葡語中,火車,歐洲葡語是comboio,巴西葡語是Trem。

又例如:在西班牙語中,汽車,歐洲西班牙語是Coche,拉丁美洲西班牙語是Carro o automóvil。

共同語言卻有差異,也是因為環境、外來和時間等因素造成的。

白話文和文言文的流變

既然,古人是「我手寫我口」,即是一直以來都存在著白話文,那為甚麼古有文言文?今有書面語?

胡適著《白話文學史》,圖片來源《每日頭條》

我們不妨又請胡適解說一下。他又在《白話文學史.第二章:白話文學的背景》提到:

「…白話文學的產生。但當時白話文學有兩種阻力:一是帝國初統一,方言太多,故政府不能不提倡古文作教育的工具,作為官書的語言。一是一班文人因白話沒有標準,不能不模仿古文辭;故當時文人的詩賦都是模仿古文學的。風氛既成,一時不容易改革。到了武帝的時候,許多文學的清客,或在朝廷,或在諸王封邑,大家競爭作仿古的辭賦,古文學更時髦了。後來王莽的時代,處處托古改制,所以事事更要模仿古人,詔書法令與辭賦詩歌便成了假古董,但求像《尚書》,《周頌》,而不問人能懂不能懂了。」

徐時儀的著作《漢語白話發展史》引用語言學家呂叔湘《近代漢語讀本序》(1985)的論點:

「秦以前的書面語和口語的距離估計不至於太大,但漢魏以後逐漸形成一種相當固定的書面語,即後來所說的『文言』 。如果我們能知道,什麼時候人們的說話從接近書面語變成跟書面語大不相同,我們就能把這個定為古代漢語和近代漢語的分界線。」

同時,徐時儀在著作《漢語白話發展史.第二節文言的形成》提出:

「先秦時的雅言就是這樣在當時王畿的口語基礎上凝固成書面語,出現了一大批雅言寫的文獻著作,如《左傳》、《論語》、《孟子》、《老子》、《莊子》、《韓非子》等,著書者雖然地分南北、言語異聲,但在寫作時卻都向雅言靠攏,逐漸形成了與不斷演變中的口語相對獨立而自成體系的書面語系統。

文言的形成歷程可以說是書面語逐漸脫離口語的歷程。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在董仲舒的“天不變,道亦不變”的理論影響下,語言復古的傾向更趨嚴重,言文逐漸分離。魏晉以後,書面語和口語的距離日益加大。」

從以上幾個觀點我們可以看以明白,先秦時,因為時代變遷,周朝各地方部落融合,口語產生一定的影響,形成先秦人的共同語言「雅言」,以「雅言」寫作,成為書面語。這種情況,我們也許可以說「先秦,是我手寫我口」(以徐時儀的論點認為並非十足肯定,因為年代太久遠)。所以到了漢代,因為漢代人的語音已經與先秦人不同。政府為了統一文書和語音系統,在語音方面,會有官話,但是,這不是重點,反而在文書方面,為防大家以方言作文書系統,造成看不懂指令導致行政系統混亂,故此,漢代將先秦時代的白話文,定為標準書寫系統,然後地方會派人到中央學習。以後各朝各代也是這樣,不過正如剛剛所說,語音系統會受影響而改變,書寫系統也會改變,只是因為蕭規曹循,書寫系統沒有變化得太大。

歷代的方言白話創作

唐宋以後,除了古文運動,唐宋八大家推廣古文寫作(即文言文和書面語),以白話文和方言寫作仍相當普遍,如前文提到的唐代的變文、宋代的話本、元曲以及明清時代的小說。這裏我們不妨舉幾個例子,讓我們看看理不理解唐宋的白話文和包含著方言的作品。

《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節錄》唐代變文

「爾時世尊報目連曰。汝母已落阿鼻。見受諸苦。汝雖位登聖果。知欲何為。若非十方眾僧解下脫之日。已眾力乃可救之。故佛慈悲開此方便旬建。盂蘭盆者即是其事也。」

《碾玉觀音.節錄》宋代話本

原來這女兒會繡作。虞候道:「適來郡王在轎裡,看見令愛身上系著一條繡裹肚。府中正要尋一個繡作的人,老丈何不獻與郡王?」

《竇娥冤.第一折.節錄》元曲

(淨扮賽盧醫上,詩云)行醫有斟酌,下藥依《本草》。死的醫不活,活的醫死了。自家姓盧,人道我一手好醫,都叫做賽盧醫。在這山陽縣南門開着生藥局。在城有個蔡婆婆,我問他借了十兩銀子,本利該還他二十兩;數次來討這銀子,我又無的還他。

《紅樓夢.第二十七回.節錄》清代小說

寶玉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來了。一回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做的。我那裡敢提三妹妹!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的生日,舅母給的。
注意:甘于恩教授在《當文學遇上方言會怎樣?》提到:「《紅樓夢》一般認為用北方方言(江淮官話)寫成……」寶玉口中的「老爺」,其實是自己的父親,故此這是明、清兩代,北方方言以「老爺」稱呼「父親」。
《第八才子書花箋記》,圖片來源《大公網》

《花箋記.卷一.節錄》明末清初廣東彈詞木魚歌

玉人坐定東坡椅,瑤仙小姐叫蕓香:你們幾個欄桿外,做乜被佢直入到欄桿?平生與佢無相識,露面相逢心點安?不知佢系誰家子,猖狂無似大家方。蕓香見問將言稟,叫言小姐聽言章:賤妾幾人花下立,月陰難辨佢行藏。人人都話姚公子,行移無系嗊猖狂。
注意:……其實也不用注意,這正是明末清初的粵方言作品

看到這裏,我猜大家都明白歷朝歷代不單有書面語作品(我們將古人寫的書面語,稱為「文言文」),也有口語作品(即白話文)。原來,口語和書面語本是同根生,簡單來說,先秦時期,也只有我手寫我口,然而直到漢代開始分家,魏晉時分化得加大,直到唐宋時代,開始古文運動,讓漢語語言系統:口語(白話文)和書面語(文言文)彼此獨立,同時也互相影響。難怪,胡適才會提出「我手寫我口」,因為,他認為古人正是用我們聽不懂的古漢語,去寫書面語。

這也令漢語的比起其他語言更獨特。因為,漢語演變成口語不一定是書面語,世界上其他語言則相反,因為它們是表音文字,所以,他們的確可以「我手寫我口」,知識份子說話經過修飾後,仍然都是「我手寫我口」。

「我寫我口」以及白話文和書面語在現代的情況

故此,以現代的情況來看,有人說白話文和書面語是不同的,也有人說本來就不存在白話文和書面語的問題。

1)若果站在使用標準漢語者的立場,白話文就是書面語;
2)若果站在方言使用者的立場,他們懂得標準漢語,那麼白話文就是白話文,書面語就是書面語;
3)若果站在方言使用者的立場,他們以「我手寫我口」的理論以方言書寫,白話文就是書面語。

所以,不說法都是沒有問題,因為,作為學過語言學,客觀思考的人都知道這個問題。

「標準漢語」(或稱為現代標準漢語),它是一個現代名詞,但是核心理念從古已經存在,周代有雅言,漢代確立官話,這項政策也一直伸延到現代,民初的「我手寫我口」亦成為官方機構推行漢語普及化的語言概念政策。標準漢語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稱為「普通話」;中華民國稱為「國語」;海外稱為「華語」、「中文」、「唐話」、「華語」。至於漢語方面,甘于恩教授在《現代漢語方言七大區》提到:漢語方言的分區,比較通行的觀點是「七區說」,也就是把漢語方言分為北方方言(或稱為官話)、吳方言、湘方言、贛方言、客家方言、粵方言、閩方言七個大區。所以,彼此之間並說著不同國家的語言,寫著不同國家的文字,大家都是用說中文、寫中文。

看完我今天的分享之後,我在此跟說標準漢語(普通話/國語)的人呼籲,別再跟說方言的人說:「請說中文!寫中文!」,因為他們也說中文,只是在說,在寫方言。請不要執著,執著的話,他們會以嶺南人的文化優雅地笑著點頭,又或者給你瞧瞧嶺南人的民風。想一想這兩地的方言幾乎與中至上古漢語有近親關係,語言學者研究中至上古的漢語言和文學,也會先學習它們,相比經歷數千年五胡亂華,五代十國,外族與漢民族大融合的標準現代漢語,它們與中至上古漢語的關係,只能說比遠親更遠親。當然,有些語言學問題是未經考究證實,語言學家仍然努力研究中,所以方才我說標準漢語、方言與中至上古漢語關係,大家知道就好,看成是笑話亦無傷大雅

結語

對於「標準漢語」的推廣和普及,以及「方言」保育,是必須的。語言的初衷是能夠互相交流,唯有共同的語言,才能明白彼此內心的想法。但是,也要明白「方言」的保育也非常重要,因為方言不單保留著一個文化的起源,以及底蘊,最重要在語言學方面,有一種叫「訓詁」的研究方法,透過這種方法,比較語言,才可以找到一個語音,一顆文字的背後意義。如果只有「標準漢語」,沒有「方言」,沒有比較,永遠不知道背後意義,文化和文明因此出現斷層,到最後這個文明永遠從歷史巨輪中甄歿……

瑪雅的象形字,圖片來源《新紀元》

馬雅和埃及,以及已經消失的文明,歷史學家在沒有其他語言可作比較之下,憑前人經驗、憑想像、憑其他第一、二手史料反覆考證,花上數十年的時間,才能似明非明艱辛地解讀出這些已經消失的文明的部份事物。漢語言研究承先啟後,能夠研究和解讀出兩千年前的夏商周三代文化,除了中國歷史未層間斷,一脈相承,歷代文人傳授經驗外,就是歷朝歷代除了推行官方語言和文字的同時,也從不干預地方說方言寫方言,讓文化得而保存。

推行「標準漢語」普及是重要,但保育「方言」更重要……

感謝大家看到最後,看完這篇小小不嚴謹考究分享之後,對「我寫手口」有了一定認知,希望大家能夠分享給其他人,明白「我寫手口」,以及漢語言背後的文化、歷史和有趣之處。

最後大家還記得,我一開始問的情景題嗎?以下那一句是白話文?書面語?沒有標準答案,我的答案來自屬於我個人的語言學認知。

1)朝,服食,正冠穿衣,備適案,街逢強,強問:「朝食否?」吾曰:「已食。今奉公。」語止,別之。(答:古時是白話文;現代是書面語/文言文)

2)早上,我食過早餐後,穿好衣服,準備上班,在街上遇到小強,小強問我:「食過早餐嗎?」我說:「已經食過,正準備上班。」寒喧過後,彼此道別。(答:說粵方言的人,寫的書面語)

3)今天早上,我吃過早餐後,穿上衣服,準備上班,在街上遇到小強,小強問我:「你吃過早餐了沒?」我對他說:「已經吃過了!現在準備上班。」一番寒喧之後,我便跟他說再見。(答:說「標準漢語」的人,「我手寫我口」的白話文)

4)今朝早,我食左早餐之後,著衫返工,係街到撞到小強,阿小強問我:「你食左早餐末?」我話:「食左!依家返去公司呀!」傾左一陣間之後,我就同佢講拜拜,下次見。(答:說粵方言的人,「我手寫我口」的白話文)

參考資料

  1. 漢.司馬遷:《史記》(臺灣臺北市,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註者:馬持盈,1996年第五次印刷)
  2. 胡適:《白話文學史》(中國北京市,北京閱覽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授權京東電子制作與發行,2017年10月1日出版)
  3. 王力主編:《古代漢語》(中國北京市,中華書局出版發行,北京冠中印刷廠印刷,2001年3月北京第31次印刷)
  4. 裘廷梁於1897年在《蘇報》发表:《論白話為維新之本》收錄在《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中國北京市,三聯書店出版,北京市印刷一廠印刷,編者:張枬、王忍之,1960年4月北京第1次印刷)
  5. 徐時儀:《漢語白話發展史》(中國北京市,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8月出版)
  6. 甘于恩:《當文學遇上方言會怎樣?》在《中國文化研究院-燦爛的中國文明》發表
  7. 甘于恩:《現代漢語方言七大區》在《中國文化研究院-燦爛的中國文明》發表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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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真里斯香港某名牌大學中文系碩士畢業,做過不同類型的工作,每份工作幾乎做不過半年,搞到履歷表非常不好看。因為生意失敗,失業了,開始不務正業、做個是位高份低能的深山隱士。平常愛發白日夢,熱衷做自己喜愛的事。將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跟大家分享。 正如馬塞爾·杜象所說:「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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