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档案馆】第231期: 被听到的呐喊、跨越国境的联结与看见少数群体的努力——“白纸革命”及其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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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西弗斯推大石
欢迎来到404档案馆，在这里，我们一起穿越中国数字高墙。
11月24日，封控了近4个月的新疆乌鲁木齐天山区吉祥苑小区内一栋高层住宅楼发生火灾，根据官方数据，最终导致至少10人死亡，9人受伤。
这次火灾的悲剧点燃了防疫三年来，生活在封闭、压抑中人们的怒火，最终演变为一场罕见的全国性抗议运动，并波及海外。
这场因为人们手举白纸抗议而被称为“白纸革命”、“白纸运动”的抗争震撼了全世界，也改变了许多人对于中国社会无法组织起大规模抗争的看法。
今天，就让我们回顾这场看似平息，但已经永久改变中国政治、社会生态的抗议运动。
一、序章：“不自由和穷，我们全占了”：防疫政策下涌动的愤怒
在乌鲁木齐大火之前，国内不满防疫政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多。11月24日早上，一位重庆居民在小区门口怒斥防疫政策。他提到了防疫导致的物价上涨给低收入群体带来的生活困难。
当警察试图带走这位市民的时候，围观的民众一拥而上，将他救了下来，阻止了警察的行动。这段演讲视频随后在网络上迅速流传开来，因为该市民背着的书包上有超人的标志，因此也被网民称为“超人哥”。
除了市民群体，“动态清零”政策下的工人也越来越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
11月23日，此前曾发生大量工人徒步返乡的郑州富士康爆发大规模激烈抗议。抗议工人与前来镇压的警察发生冲突，警察向抗议者发射了催泪弹、烟雾弹及水炮，试图驱散抗议人群。抗议工人则用石块、铁棍等物品进行反击。
据富士康工人爆料称，发起示威抗议的工人主要来自郑州富士康新招聘的员工。这些员工抵达工厂后发现实际情况与之前签署的雇佣合约内容不一致，不满富士康集团变更合约，以及反对严格的隔离措施。于11月22日深夜开始准备冲出厂区，结果遭到守在门口的警察暴力阻拦。
二、乌鲁木齐大火中的凄厉求救与忍无可忍的市民
11月24日，封控中的乌鲁木齐发生大火。居民无助的求救声让人心碎。网上流传的视频中，消防车到达小区后，被疫情防控围栏困住，无法进入现场，只能从小区外面远远地往火灾处喷水，更是激起了网民的怒火。
随后，当地政府在新闻发布会上批评“部分居民自防自救能力弱”，更是在网民们沸腾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把油。
忍受了数月封城的乌鲁木齐居民在这一悲剧面前终于忍无可忍。11月25日，乌鲁木齐市民走上街头，要求政府解封。
在抗议的压力下，当晚，乌鲁木齐市长买买提明·卡德就大火向全市人民道歉，表示已经成立联合调查组。第二天，乌鲁木齐市政府突然宣布社会面基本清零，将分阶段恢复低风险区生活秩序。
三、“四通桥口号”与“习近平下台”：11月26日高校与上海的抗议
乌鲁木齐这场大火点燃的民众的怒火并没有止步于乌鲁木齐市。11月26日，南京传媒学院一位女生手持白纸，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一位疑似校方人员上去收走了这位女生的白纸，而这位女生依然保持着手举白纸的姿势，一动不动。这位女生的勇气激发起学生们的勇敢，越来越多的学生聚集起来。
尽管面临严格的网络审查，南京传媒学院的抗议视频依然在中国社交媒体上被疯传，引发了各大高校的抗议风潮。包括四川外国语大学、西安美术学院、西北政法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北京大学在内的多所学校均有示威集会举行，据统计，至少有21省的207所高校发生了抗议活动。在这些抗议中，学生们高举白纸，成为了这次席卷全国抗议的标志。
校园的抗议迅速影响到各大城市的市民群体。26日晚至27日凌晨，上海市民聚集在乌鲁木齐中路，摆放蜡烛和鲜花，悼念在大火中死亡的民众。随着民众聚集越来越多，有民众开始呼喊口号：“新疆解封”“全国解封”“不要健康码”，上海警方开始在相关路段部署大量警力，与此同时，也有更多得知消息的市民加入到聚集的人群中。抗议口号也越来越直白。人群中开始呼喊“要人权，要自由”、“不要独裁要民主，不要领袖要选票”，这正是一个多月前，彭立发在北京四通桥上悬挂的标语。
随后，有人带头喊出了“共产党下台，习近平下台”的口号，声音由小变大。据参与游行的民众回忆，这两句口号是当天所有口号中回应最整齐的。
上海警方没有与示威者发生大规模冲突，但仍有对于示威群众的抓捕，其中包括BBC驻华记者。有人称至少有两车人被带走。
四、“上海上海，我是北京”“不要围观请加入”：11月27日示威全国各大城市遍地开花
11月27日白天，大量上海民众聚集在公安局门口，高喊“放人”。也有群众前往乌鲁木齐中路聚集，一名男子手持鲜花，发表演说，号召大家勇敢一点，但被便衣警察和穿制服的警察抓捕，警察不顾在场民众的反对，强行将这名男子塞进警车。随后在场群众继续聚集，高呼“放人”。抗议在大量警力包围、切断周边道路的情况下结束。
当天中午，清华大学紫荆园餐厅门口，一位女学生手持白纸站立。随后，越来越多同学加入到抗议的队伍。同学们高唱国歌、国际歌，并高呼口号：“民主法治，表达自由”。还有一位女学生大声呼喊：“从今天起，不再为公权力口交”。
当天晚上，中国多个城市爆发抗议。尤其以北京、广州、成都的规模最大。在北京，市民聚集在亮马桥，市民们高举白纸，悼念逝者。除了呼喊在上海抗议中出现的口号以外，北京市民还表达了对于上海市民的支持，人群高喊道：“上海上海，我是北京”、“上海加油，上海放人”。路过的车辆也鸣笛表示支持。
在示威进行中，一位戴着黑口罩的男子说：“我刚刚收到消息，现在，在我们的群众当中，有境外反华势力，在我们的周围”。他的话引起了人群的愤怒。
在成都，民众聚集在市中心的望平街道，举行游行，高喊口号，包括：“不自由，毋宁死”、 “反对独裁”、“不要终身制”、“不要皇帝”、“不要文革要改革”、“要人权”等等。
在广州，民众聚集在海珠桥和海珠广场一带，抗议者用粤语高喊：“广州加油，自由万岁”“广州人，企起身”等口号，市民还一起高唱Beyond乐队名曲《光辉岁月》。面对大量警力的包围，人群开始呼喊“不要围观请加入”。据当天参与抗议的人回忆，那是那晚喊得最多、时间最久的口号。一些围观者在口号的鼓舞下加入示威核心区域。
这几场示威活动最终在半夜结束，政府派出大量警力包围游行人群，切断周边道路，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冲突，但各地大多有示威人士被警方带走。
五、重兵把守与海外开花：11月28日后的全球联动
11月27日后，中国各地警方在传闻要举行示威的地点前布置大量警力，查验路过行人的手机，全国各大城市难以再有大规模集会。但杭州在28日仍然有短暂的抗议，集会被警方以抓捕部分人员的方式清场。
28日以后的大规模示威集会主要集中在海外。
受到中国国内民众的勇气所影响，世界各大城市中心、中国使领馆外和高校爆发了大规模抗议。包括美国纽约、芝加哥、洛杉矶、加拿大多伦多、温哥华、蒙特利尔、德国柏林、英国伦敦、格拉斯哥、日本东京、台湾等地均爆发了规模罕见的集会。
这些集会的参与者大多是有中国大陆成长背景的年轻留学生和华人。
这些集会大多是去中心化的，人们通过保密性较高的Telegram电报和推特组织，参与者大多匿名。
人们的诉求也非常多元。除了习近平下台、共产党下台、民主自由、警方放人和悼念乌鲁木齐大火死者以外，年轻的示威者也呼吁与维吾尔人站在一起，与伊朗人、乌克兰人和其他所有被极权压迫的人站在一起，不要父权要多元、关闭新疆集中营等诉求。
一些年轻的示威者对于边缘人群的关注使得示威中出现了更多关于维吾尔人、西藏人、台湾、香港、LGBT、女权、劳工议题的声音。
账号“公民日报”总结了示威者的“四大诉求”，包括：1、允许公开悼念；2、结束清零政策；3、释放维权同胞；4、保障人民权利，随后又增加第五项：关闭新疆集中营。这五项诉求随后在全世界各地的集会中常有听到。
海外集会的去中心化也见证了参与者不同政治诉求的冲突。有参与者仅仅希望悼念死者，不希望激烈的政治口号；
有参与者认同民主中国的口号但不愿意支持香港、台湾和维吾尔人的诉求。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抗议中，还发生了不明背景人士殴打讲话女生的事件。
随着中国不断扩展的数字极权和海外监控，即使在海外的示威活动者也感到危险，但对于很多年轻的示威者来说，这是一次TA们让世界听到自己声音的努力。
六、结束的开始：“白纸”过后的中国社会——放开之后，然后呢？
这场六四后最大规模、最广泛参与的政治性抗议，也得到了中共最高领导人习近平的注意。据《南华早报》报道，习近平在会见欧洲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表示，他认为近日中国国内示威是源于抗疫三年民众感到沮丧，示威主体是青年在校学生。
面对汹涌的示威，中国官方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采取了软硬两种手段。
一方面，教育部召集全国各大高校党委书记、校长举行紧急会议，要求严防学生串联。随后全国多所高校突然宣布提前放假，被评论人士认为是防范新的校园抗议的方法。
11月28日，中央政法委书记陈文清召开全体会议，强调要坚决依法打击敌对势力渗透破坏活动。而示威活动的参与者，也大量被警方“喝茶”，警方通过人脸识别和手机数据追踪的方式锁定示威参与者。
包括南京传媒大学最早举白纸学生、上海持鲜花演讲的市民、上海乌鲁木齐中路带头喊“习近平下台”的市民在内的多位抗议者至今音讯全无。据一张流传的朋友圈截图，12月7日，成都仍有抗议参与者被关押在看守所，御寒的冬衣也无法送进去。
另一方面，中国的“动态清零”政策突然急转弯。习近平对夏尔·米歇尔承认奥密克戎株远不如德尔塔株致命。12月7日中国官方公布防疫“新十条” 没有再提"坚持动态清零不动摇"。而是要求除特殊场合外不再要求核酸阴性证明、轻症可以居家隔离。官方也开始大量宣传奥密克戎重症率低，后遗症概率小，与仅仅是一个月前的官方宣传截然不同。
“白纸革命”看上去已经平息。但在海外，新的抗议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举行。在国内，武汉大学、中国科技大学等学校仍在近期发生了学生以校园集会的方式提出诉求的抗争，此前运动的参与者仍面临着公权力的威胁，据推特“李老师不是你老师”12月8日收到的投稿，南京传媒大学有中央专案组进驻，恐将事件定性为“境外势力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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