濫觴|第四章:附身情人
第二天,我接到劉銘翔打來的電話,一看顯示,我手就抖了,一聽真的是他,我開始發冷。打從「喂」以後我就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他繞來繞去打聽姊,一開始我沒聽出來,還以為他關心我的近況。後來我終於搞清楚他的意圖,眼珠上一片閃電,很像夜裡被強光照著眼睛的獵物。我感覺沒有了感覺,腦子空空的,像遇到金光黨那樣把姊的手機號碼給了他,一會兒聽到電話掛斷的聲音,我才發現失禁的絕望崩潰一地,把眼前都坍黑了。
原來馬觀三說的步驟一點都沒錯,只是我直接跳過,從希望蹦進絕望的深淵,易如反掌。
當我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正在想會不會吃不下飯的時候,手機又響了,是姊。
「小方,」姊的口氣怪怪的,「今天下班過來找我,有事跟妳說。」
「電話裡不能說嗎?」她住好遠我懶得跑,每次捷運轉捷運還得換公車。
「妳來就是了嘛,懶鬼。」
「那妳怎麼不來找我啊,懶鬼。」
「我忙啊!」
「我就不忙?」
「好,下次不要找我借錢。」姊使出殺手鐧,可她不知道真正的殺手鐧在後面,「還有,妳幹嘛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劉銘翔?」
「所以妳叫我過去跟劉銘翔有關?」我張大了眼睛,眼耳鼻舌身意像裝了自動導航,目的地劉銘翔。
「可以這麼說──」
「我六點準時到。」我啪一聲合上電話,切斷它,卻切不斷千絲萬縷的牽掛。
自從那兩通電話以後,我分分秒秒都在等下班。下午三點四十六分馬觀三打來問我下班去哪吃飯,我跟他說我姊找我,不敢提劉銘翔。
「需要我陪妳去嗎?」
「你陪我去幹嘛?」
「沒啊,我怕妳眼瞎搭錯車。」
沒錯,我曾經花了快五個小時才到我姊那裡。搭錯車加上迷路加上氣急敗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最後還是打電話給馬觀三才得救的;那次他不辭辛勞找到我這名路痴,把我送到姊那裡又大老遠趕回去。
「沒必要,我今天很機伶。」
「那就好。」
接著是俞榮打來,「你們約在哪裡吃晚飯?」
「奇怪,你怎麼不自己打電話問他?」
「我害羞啊!」
「呴,受不了你。我今天有事缺席,給你機會找他去吃燭光晚餐,這樣有夠意思了吧?」
「沒有。」
「少爺,你很難伺候吔!」
「我怕──」
「好啦好啦,我叫他打給你。」
最後的結果是我們仨一起坐在去我姊家的車上,每人手裡提一個便當。
我姊一看來了三個人她也不驚訝,只說買便當來幹嘛,她一冰箱都是吃的。最後我們吃便當配火鍋。飯後三個男生(加上姊的男朋友軒軒)留在客廳,我們姊妹去房間說話。
姊不尋常的鎖了門,我們肩並肩窩在床上。
她久久不說話,好像在等我開口,可那深思的樣子又彷彿謝絕打擾。我心中急得像火燒,很不好受。然後姊終於看我了,用刀一樣的眼神刺向我,「我知道妳喜歡劉銘翔──」我張著嘴,狀似分辯的第一個表情湧上來,卻發現站上舌尖的話治不了這場病,所以我低下頭,喉裡躲著一堵委屈。
「我也喜歡過他………」
我慢慢抬起臉,用一種我早應該知道了的震驚,十分激動的震驚,瞪著她。
「我們試著交往過幾個月,後來,」她把下巴擱在我肩上,「我發現……」
「發現什麼?」
「發現他是一個心不在焉的人。」
「心不在焉?」
「嗯,」姊的眼睛好深,「就好像他附身在一個情人的身體,這個情人是愛妳的,但是他不愛妳,然而他又必須愛妳,因為他佔用了這個身體,就必需努力扮演這個身體的角色——」
「姊,妳在說什麼?」
她轉臉盯著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們各想各的。過了一會兒,她說:「再聽到他的聲音,我差點以為我還在愛他,還在為他的心不在焉而痛苦。」
「可是妳有軒軒,他也有──」
「我知道,」姊扳正我的臉,直視我,「所以我才恨妳為什麼給他我的電話號碼。」
「他到底想幹嘛?」很不幸的,這才是我最關心的重點,同時意識到自己的殘忍。
「我也是這麼問他的。」姊笑嘆一口氣,躺下。
我沒有回頭看她,怕我的眼睛出賣自己。
「愛情不總是甜蜜的,有時候它很殘酷,」姊幽幽地說。「跟不懂愛的人談戀愛,尤其殘酷。」
我想接著說是因為人的自私,但我卻咬著下唇。
過了滿久,我發現姊睡著了(這種時候也只有她才睡得著)。我開門出去跟男生們喝酒,把我清醒的腦子泡得糊里糊塗。現在我瞭解為什麼失戀的人喜歡喝酒,因為清醒代表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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