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速寫 齊東路

從信號山上下來正是午後。參觀了赫赫有名的德國總督府，在觀景臺飽覽了綠樹紅墻的島城風光後，還沒有從漫山遊人蜜蜂似得嗡嗡聲，灰喜鵲此起彼伏的啾鳴中醒過神來，就發現眼前兀的鋪開這樣一條道路：曠闊幹凈的街面，道旁的法式梧桐篩下大塊斑駁的光影，闃然無聲。耳朵還沒有習慣這般安靜，但的確，除了梧桐樹上正在育雛的喜鵲不時發出一兩聲響亮嘈雜的吱啁以外，只有梧桐葉跌落車窗時發出輕微的「啪嗒」，還有偶爾經過的路人行走時鞋底擦過柏油路面的「擦擦」聲，少了機動車狂野的轟鳴，少了電動車揚長而去不屑一顧的呼哨。路兩旁停滿了車，頭挨著尾，整整齊齊的兩串，但它們此刻全都靜靜地靠著路基，有的頂上還落了不少灰塵，不發一言地沈默著，仿佛是在赴一個時光的約會，一個有著淡淡梧桐葉氣息的初夏的夢。金色的陽光顆粒漂浮在空氣裏，將小洋樓尖頂上的瓦照得紅亮，草葉很綠，全身都有種懶洋洋的煦暖，但從「大樓梯」那裏撲來一陣不小的海風，樹葉招搖著，一粒粒純白的槐花「噗噗」地落了一地，留下滿樹滿街的清香。大口嗅著這帶點鹹味，涼陰陰的空氣，原先那種令人迷醉的微醺瞬間消解了。

我懷著一種敬畏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在這條路上。兩側小樓拔地而起，自成一獨立的庭院，有些坦然坐落在路面，門柱與小巧的鐵欄圈出一方天地，有些則一條石階通向高處，指向更為隱秘的所在。墻裙都很高，或灰白或磚紅的蘑菇石上，凹凸不規則的層理如同凝固的雲，給人一種飽實厚重的美感，石與石之間用水泥砂漿勾勒出白色的邊線，遠看近看都是奇特有趣。往上是淡粉或鵝黃的墻面，掩隱在一串串槐花和闊大梧桐葉片之後，顯得優雅矜持。大多數庭院都深鎖，隔著黑鐵欄桿窺進去，唯有滿壁翠綠的爬山虎因著這涼風與暖意的刺激而發出幸福的顫抖。僅僅一墻之隔，幾株巨大的薔薇像瀑布那樣從大門上一瀉而下，玫紅色的花朵圓整而乖巧，如同炸裂般擠滿了我的視線。門開著，石階上的小樓裏傳來小提琴似的樂聲，而我只敢駐足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