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聊歷史：三國時代也有省籍情結？

如果劉備不過是個野心家，為何諸葛亮選擇的是劉備呢？我曾經讀過《三國志》中的幾篇傳記，像是趙雲等猛將，不也是因為要「從仁政所在」，才投奔劉備的嗎？對於夢雪前陣子批評劉備是個野心家，仍讓我耿耿於懷。

「因為劉備擅長包裝啊！」

「包裝？」

「對呀！就像劉備從新野城撤退這件事，他堅持帶著新野城的百姓一起走，還宣稱『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這點就很過分。因為曹操的軍隊目標明明就只是劉備而已，但他卻堅持帶百姓一起走，根本就是陷百姓於苦難之中嘛！

我猜劉備的盤算一定是，帶百姓走，可以幫忙當砲灰，阻擋一下曹軍的攻擊。再者，百姓屆時一定會四處亂跑，更可以讓他藉著這種一團亂的景象，獲得逃生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這可以塑造他愛民的形象。所以，劉備帶百姓逃亡，可說是一箭三鵰呢！

但其實百姓即使留在新野城內，也不會受到曹兵的追殺。理論上，曹操也不會無緣無故屠城的。」

對於夢雪的分析，我也無力辯駁。思考了一陣子後，我才提出了我的疑惑：

「那諸葛亮呢？妳對於他的評價如何？」

「諸葛亮啊！有佩服的地方，也有令人厭惡的地方。如果你要我用一句話來形容他，我想我會說他是個可憐的小心眼資優生吧！」

「小心眼？妳是指他不重用魏延這件事嗎？」由於我自己也讀過不少關於諸葛亮的文章與書籍，因此我想我大概知道夢雪所說的是什麼。

「不止如此。其實還有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諸葛亮的小心眼。但是，我也不得不說，諸葛亮有他的先天困境，這一切都是劉備所造成的。」

「先天困境？妳是指僅剩下益州，面積太小，勢單力薄嗎？」

「不，沒那麼簡單。」夢雪搖搖頭後，又繼續說著：

「劉備以外地人的身分攻占益州後，本打算將搶下來的房舍、土地分給大家，完全沒考慮到益州當地人的感受。幸好當時趙雲跳出來告誡眾人：『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爲，令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才沒讓情況惡化。

但是，劉備後來一定會發現，攻占益州並不是一件絕對的好事，因為益州人民並沒有完全認同劉備。因此，這也導致他想透過一場大勝，讓益州百姓知道他的厲害。當時面對篡位的曹魏，與殺死關羽的孫權，感覺起來孫權比較好打的情況下，才讓劉備完全不顧眾人的反對，堅持先攻打其實是盟友的孫權。

後來兵敗夷陵、託孤白帝的時候，我們大多數的人都以為劉備是把阿斗交給諸葛亮，但事實上劉備託孤的人，除了諸葛亮外，還有當地人代表李嚴。換句話說，劉備希望能透過外地人諸葛亮，與本地人李嚴的合作，一起來扶植劉禪。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諸葛亮與李嚴的相互制衡，才不會威脅到他兒子的政治地位。」

夢雪邊說，我邊翻開《三國志》，赫然發現史書上的記載都與夢雪說的相似時，內心更是激動。沒想到劉備即使在病重之際，還能夠做出如此的政治安排。

「可是，史書上不是也寫著，劉備曾對諸葛亮說：『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這當然是劉備高明的地方，你認為諸葛亮真的敢取而代之嗎？」

仔細想想，我們印象中的諸葛亮怎麼可能會選擇篡奪劉家的權力呢？所以，劉備的先下手為強，果真很高明。

「這麼說的話，妳是說諸葛亮接手了一個類似有省籍糾紛的益州？」

「對呀！面對這難解的省籍糾紛，諸葛亮可說是用盡了心機！他之所以不斷堅持北伐，有人說是要造成一種益州其實不弱的假象，以免曹魏出兵來犯。但我想諸葛亮的出發點就是，一定要藉此讓益州人與外地人團結一心。另外，諸葛亮接下重擔後的首要目標則是，讓另一個託孤重臣─李嚴能夠歸順。

可惜的是，這地頭蛇─李嚴似乎不想受諸葛亮的控制，所以一度讓諸葛亮傷透了腦筋。所幸，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們的諸葛丞相有了整頓益州的好機會。」

「哪件事呢？」夢雪的說法讓我越聽越起勁，沒想到讀了許多三國書，玩過不少三國電玩，似乎都沒有夢雪說的精彩。

「孟達，就是那位當年不理關羽求救，導致關羽敗死的關鍵人物。當初逃亡到曹魏，今日又打算回歸。諸葛亮就藉此機會，請李嚴與孟達聯繫。李嚴不疑有他，並且也希望能拉攏孟達來對抗諸葛亮的情況下，便趕緊寫信跟孟達討論歸降的事宜。結果，諸葛亮竟然先將孟達想要投奔益州的消息洩漏給曹魏，導致孟達遭司馬懿擊潰並斬殺，而李嚴也因此事失去了奧援，無力跟諸葛亮對抗，最終甚至被貶為庶人。

簡單來說，諸葛亮就是透過孟達打算歸降這個契機，清洗了益州當地的老臣。」

「怎麼會？」我心目中的智慧代表─諸葛亮，怎麼變成了這副心機很重的模樣呢？

「別難過，這才是比較真實的諸葛亮。不過，我倒是滿喜歡這樣的諸葛亮的。」

「咦？」夢雪明明說了一堆諸葛亮的壞話，怎麼又突然說喜歡這樣的諸葛亮呢？

「畢竟，諸葛亮是以大局為重，必須打壓當地的世家大族。所謂的『以大局為重』，往往都得背負一些當代的罵名，像是當時就有一位名叫譙周的人，寫了一篇《仇國論》，批評諸葛亮應該要休養生息，而不是窮兵黷武。但諸葛丞相的用心良苦，有誰知道呢？」

「可是，我們一般人都認為諸葛亮是智慧的化身，看來諸葛亮似乎沒有背負多少罵名。」

「呵呵。」夢雪笑了笑之後，又繼續說：「可是大家所知道的諸葛亮，其實是被羅貫中給『神化』的角色。像是博望坡、借東風、草船借箭、火燒赤壁等等，都是虛構的故事。

如果要說諸葛亮最令人佩服的，應該還是那段用盡心機讓益州當地人與外來政權保持和諧的事蹟吧！其次，才是那篇《隆中對》。」

「《隆中對》為什麼才排名第二？這段對話幾乎是勾勒出了未來的歷史走向啊！」我身體向前傾，激動地說著。

「我不否認《隆中對》的貢獻，但是它只給了一個很粗略的方針而已，沒有任何具體方法。所以劉備才會『用自己的手段』，按照《隆中對》的描述進行。結果就是，得到一個當地人不服氣的益州，還因此失去了荊州呢！」

夢雪的說法讓我頗為震驚，我順手搔了搔頭。夢雪似乎發覺我沒有打算說話之後，她又繼續說著：

「你覺得諸葛亮在益州的所作所為跟哪位同時代的人很像呢？」

我努力思索著夢雪拋出來的問題，並回想著諸葛亮在益州的任務：打壓當地世家大族，團結益州人與外地人。但是，我始終想不出有誰跟諸葛亮很像？

「答案是，曹操！」

「曹操？諸葛亮很像曹操？」我對夢雪給的答案感到震驚。

「因為他們兩人都在打壓世家大族。

只是曹操死後，他的兒子曹丕竟然選擇投靠世家大族，還弄了一個『九品官人法』，我想如果曹操還活著，一定會被曹丕的所作所為氣到頭痛。

另一方面，諸葛亮在益州打壓當地世族，不就跟曹操做同樣的事情嗎？所以，其實諸葛亮是接受了劉備的託孤，繼續著曹操的事業！」

沒想到，即使是自認為很熟稔的三國歷史，竟然還是可以讀出不一樣的內容來。

歷史，真是永遠都研究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