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詩論詞】舊體詩裡的新玩意(七首)
一、
通信遐荒頃刻間, 泰西電學蓋區寰, 鐵繩橫海神龍避, 銅線傳聲驛馬閒, 問答全非憑筆墨, 往來不似隔河山, 鐘杯路管工夫巧, 從此歐洲有魯班。
詩名《電線》,係台灣詩人林癡仙所作。癡仙出身台中霧峰林家,是林獻堂的堂兄。此詩描寫的「電線」,應當是指「電話」,還包括海底電纜在內。
詩成之時間在十九世紀末,彼時電話發明才二十年左右。「鐘杯路管」一詞很具象的呈現了電話聽筒與話筒分離的早期樣貌。
只是,向來認為電話是美國人貝爾發明的。一直到2002年6月15日,美國國會以第269號決議確認義大利人安東尼奧·穆齊才是電話的發明人。
穆齊於1860年首次向公眾展示了他的發明,並在紐約的義大利語報紙上發表了關於這項發明的介紹。但因家中貧困,1874年未能延長專利期限,而讓貝爾於1876年3月申請了電話的專利權。
癡仙詩云「從此歐洲有魯班」,不知是搞錯了,還是他老人家居然知道電話是義大利人發明的,美國的貝爾只是個冒牌貨呢?
二、
呂碧城 《聞鄰家琴聲 》
雪霽紅樓媚晚晴,蜃窗歷歷夕陽明,隔墻誰奏悲婀娜(piano),也作西來鐵騎聲。
此詩甚佳,呂碧城的出名的民國才女,才情甚高,也是美女。詳情可參見拙文《鋼琴譯名考-隔牆誰奏悲婀娜 也作西來鐵騎聲》。
三、
陳季碩《冬日雜詩》
山僧下市過新年,也學時人寄賀箋,赤字上方題聖誔,不知將佛置何天?
陳季碩是寧波人,也是台灣的外省第一代。參與不少吟社活動,是「詞宗」級的大師。
所謂的「吟社」,是台灣傳統的「舊詩同好會」,定期或不定期聚會,會中出題目,限定韻腳,讓社員當場作詩,然後評選優劣,出版刊物。「詞宗」就是評審,視規模大小,人數不定,通常會有左詞宗、右詞宗兩位。
此詩應當是在台灣寫的,描寫詩人看到「聖誔卡片」這種洋玩意兒的心情,真的是趣味十足。
四、
陳寅恪《北海舟中》
孤懷入海彌難說,水鳥舟人共此遊,束地巨環迎北小,拍天萬水盡南流。斜陽大月中宵見,故國新聲一笑休,忽憶江南黃篾舫,幾時歸去作遨頭。
此詩作於1911年,北海是指英國的北海。
「束地巨環迎北小」,是指地球的緯度線,在北半球,北緯線越往北,的確就是越短。
「斜陽大月中宵見」,乃是描寫在北歐挪威所見的永日現象。
「故國新聲一笑休」,指的則是波蘭新曲。
陳寅恪本來有機會在英美任教授的,忽憶江南,在故國不知受了多少苦,就不知有沒有後悔過。
五、
陳逢源《夏日即事》
端陽節後展芭蕉,漸覺風薰夏日驕,夜殷春雷旋電扇,身穿人絹當冰綃。短籬雨落榕陰潤,隔巷花殘屐齒銷,病久老妻猶未起,更何方法解無聊。
電扇在當時已經不是什麼新奇的玩意兒,而是日常用物,自然入詩。
至於「人絹」乃是日文,就是人造絲。陳逢源是受日本教育過來的,日文原是母語之一。
「隔巷花殘屐齒銷」一句,可見詩人在家也是穿木屐的。我小的時候,不少大人習慣穿木屐,不但家裡穿,也會穿出去散步。雜貸店便有賣木屐,和現在流行的日本木屐略有差異,沒見過夾腳設計,而包腳那圈大概都是用透明軟塑膠材質。式樣上,就是宜蘭蘇澳白米村社區營造工坊中,最基本那款的樣子。
六、
毛澤東《憶秦娥·婁山關》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關於毛澤東的詩詞,到底是他寫的,還是別人代筆的,似仍無定論。大概在中國也沒人敢研究這個問題。假如這些詩詞都是他自己寫的,那麼至少在舞文弄墨這方面,老蔣搞不過老毛。
此詩甚有古意,「喇叭聲咽」一句,將時代新物融入舊詩詞中,竟無一點違和感,也實在不簡單。
七、
何補齋《感時》
暗夜行路不須愁,傍有宅男可同遊,一任天堂經行處,滿城盡追皮卡丘。
此詩應毋庸多解,抓神奇寶貝這件事,曾經火熱的很。現下雖然好像沒那麼流行了,但至少也要二十年後才需要箋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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