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简史 (一)
简介
我一声都在英格兰四处游历。我曾爬上康沃尔的悬崖,在诺福克的沼泽漫步,也走过奔宁路。我能细数英格兰的城镇,教堂和房屋,但直到最近我都不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我印象中的英格兰只是一个地理上的舞台布景,是那些从小熟知的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背景:阿尔弗雷德大帝、诺曼征服、大宪章、阿金库尔战役、亨利八世的众多妻子、善良的伊丽莎白女王、克伦威尔、格莱斯顿、迪斯雷利、第一次世界大战、丘吉尔…… 这些历史片段各自辉煌,但它们缺乏一个连贯的叙事。
我在此尝试用最简单的方式讲述这个故事。这个过程让我倍感兴奋。英格兰的历史,无论是辉煌的胜利或是惨痛的灾难,都是世界上最波澜壮阔的历史之一。它的起源可追溯到黑暗时代,甚至更早,源自日耳曼部落对不列颠群岛东部沿岸的占领。这些部落来自欧洲大陆,并带来了“盎格鲁人(Anglii)”的名字,这个名字可能源于他们来自德国和丹麦沿海的“角落”(angle)。他们在英格兰东北部定居,这片土地最初被称为“Angle-land”,后来演变成“England”(英格兰)。这些新来者迅速将早期的居民——所谓的“古不列颠人”——驱赶到西部和北部,远至哈德良长城以外、威尔士高地以及爱尔兰海的另一边,从而形成了大致保持至今的英格兰边界。
然而,英格兰人本身也曾遭受维京人和诺曼人的入侵。不过,尽管这些入侵者摧毁了不列颠原住民的统治,在随后多次的入侵期间,他们却保留了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和语言。英格兰人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这得益于其岛屿地理环境所带来的安全性,以及岛民常见的航海冒险精神。他们迅速发展出共同的语言、法律体系以及政府制度,而这一制度根植于撒克逊人“亲属自治”的传统与诺曼人中央集权理念之间的紧张关系,这种紧张关系将成为我的故事主线。英格兰是在君权的铁锤和民众同意的铁砧之间锤炼而成的国家,而这种民众的同意往往是被压迫的,尤其是在不列颠群岛的凯尔特地区,这些地区后来成为了最早的“英格兰帝国”。这一紧张关系催生了一系列冲突,例如《大宪章》的签署、亨利三世时代的贵族战争,以及农民起义,并最终在都铎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的宗教和政治革命中达到高潮。这些革命最终促成了一个君主立宪制度,使英格兰成为欧洲最稳定的国家之一。
然而,故事不是一直顺利的。英格兰与法国的关系大多是充满冲突的,从中世纪一直到十八世纪,两国间战火不断。大多数英国统治者都理解国家应当采取防御而非侵略的外交策略。然而,从金雀花王朝到老皮特和小皮特,英国对海外领土的渴望几乎从未减弱。最终,这种渴望促使英国建立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这个帝国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也将不列颠群岛的人民凝聚在一个“联合王国”的共同奋斗之下,这种遗产延续至今。然而,大英帝国的建立付出了代价,并且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百年。进入二十世纪后,英国的全球霸权逐渐让位于其后代——美国,而英语的广泛使用成为英国在世界范围内的标志。随后,英国开始衰落,逐渐成为昔日辉煌的遗迹,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某种“冒充大国”的角色,其国家主权也受到欧洲政府和全球经济体系的制约。我会在尾声中进一步探讨这些主题。
这本书专门讲述的是英格兰。我认为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都是各自拥有独立历史的国家。它们在联合王国“大不列颠及爱尔兰”的框架下存在的时间不到自身历史的一半,而这种“拥抱”往往在传统的英国史叙述中使它们被从属化。然而,英格兰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与其邻国不同,并且拥有一群自称为“英格兰人”的人民,以区别于苏格兰人、威尔士人和爱尔兰人。只有在将这些地区统称时,我才会使用“英国(Britain)”和“英国人(Britons)”这两个词。
事实上,英格兰现在属于两个联合体:英国(United Kingdom)和欧洲联盟(European Union),它们分别拥有独立的议会和不同层级的主权体系。成为英国人或欧洲人意味着成为这些联盟中的合法成员,而成为英国人只需要在文件上签字。但成为英格兰人(English)更多是一种自我认同,不仅关乎地理位置,也涉及一种独特的文化与世界观。成为英格兰人是一个同化的过程,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几代人。英格兰身份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包容了所有的种族和血统,但其文化特质仍然根植于最初的盎格鲁-撒克逊统治所界定的疆域之内。
英格兰人一向不擅长定义自己。在帝国自信的时代,他们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如今,大多数英格兰人不喜欢把自己视为欧洲人,但他们在界定自己与凯尔特邻国(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的区别时也并不擅长。英格兰曾对威尔士和苏格兰发动镇压战争,而在爱尔兰采取的手段尤为残酷。进入21世纪,英格兰发现自己与爱尔兰几乎完全分离,而苏格兰和威尔士在政治和文化上则处于半分离的状态。
这导致英格兰在英国的架构中处于一种奇特的“贫血”状态(anaemic limbo)——它既没有独立的议会,也没有独特的政治机构。如今,在语言上将英格兰(England)和英格兰人(English)与英国(Britain)和英国人(British)区分开,往往会被视为对大不列颠联盟(the union)的排斥,甚至会被认为是种族主义的表现。而英格兰的圣乔治旗帜近年来被渲染上了沙文主义和仇外心理的色彩,甚至被极右翼所利用。我认为这是荒谬的。英格兰理应有权定义自己,并为此感到自豪。而我认为,这种自我定义应该从其历史叙述开始。
对一些人来说,历史是机缘巧合的产物;对另一些人而言,历史是由英雄与恶棍塑造的;还有人认为,历史深埋在地理、经济,甚至人类学之中。讲述一个国家历史的方法有许多种,当前流行的是个人化与争议性叙述。历史可以是社会的、文化的、大众化的,在英格兰的语境下,它也可以是帝国史。然而,一本简史只能是有所取舍的,而这些选择通常会聚焦于政治。
一个国家首先是一个政治实体,其诞生与发展,构成了一段关于掌握权力者的叙事——无论这些人是君主、士兵、政治家、街头的暴民,还是近代以来的大众选民。我认为历史不仅仅是线性编年史,更是一连串因果关系的链条。而正是这条因果链,揭示了英格兰如何发展到今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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