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鲜花被打翻之后

杜拉斯写过一篇短文，叫《阿尔及利亚人的鲜花》，讲的是有一天在阿尔及利亚的街头，一个花贩上街卖花，结果两个警察过来把他的鲜花全部打翻，因为他没有证件。初春的阿尔及利亚街头，顿时铺满了鲜花。一个夫人见此场景，大声拍手叫好，她说如果每次都这么干，不用多久社会渣滓就会被清理干净。另一个夫人这时从街头走来，一言不发，捡起一束花来走向那个花贩，付钱，离开。之后又有很多人重复着这个动作，不到十分钟，地上再没有一朵花。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很快就会以一种不同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前两天去武汉出差，和朋友打算穿过江汉路去坐轮渡，我们刚到达江汉路路口的时候，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和一位卖花的女人在争执，女人大声喊着“你们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她指着围观群众说，“为什么你们不来帮帮我？”这个时候，一个陌生女孩突然说话，我才意识到她在我旁边，她对我说：“我想帮帮她，怎么帮她？”我说，我也是，我也不知道。这时城管们突然走过来，我们好像很默契地鼓足了勇气，对他说，“为什么你们要没收她的东西？”我没有仔细地看她长什么样子，但我只记得我们都有点害怕，因为在向他们发出质问的时候，我们浅浅地牵了手。城管说，别人在这里正规的店面一年多少多少万，她不能在这里卖花，再说我们也没有没收她的花，我只是暂扣她的营业工具！对话持续了一小段时间，我只记得我和女孩还在向他发出问题，与其说是发问，从气势上不如说是在被训话。没过多久，又一个城管走了过来，这次他不像他的同伴一样还在对我们解释，他说起了很熟悉的那句话：“你们是谁？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说，我们不是谁，但你们为什么要收她的东西。先前的男人还在解释，而后来的男人仿佛只会说那一句话，你们是谁，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朋友这时过来拉着我说走吧，我也和那个女孩就这样在人群中分别了，从开始到结束，我都忘记侧过脸去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穿过江汉路，我看到很多人推着相似的篮子卖花，我同样看到很多穿着制服巡逻的城管，不同的卖花人都总是突然出现着同一种害怕的神情，然后带着他们的花突然拐进一个通道躲避。人潮中鲜少看见买花人，仿佛是一场针对鲜花的捉捕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