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这个世界，是一种巨大的幸运

最近我常常有这样的感慨，或许是因为我给自己放了大约半年的假期，回国与家人团聚。出国近十年了，都未曾在国内长期生活过，再加上工作并未带来太多成就感与意义感，日复一日的重复让我逐渐陷入一种深沉的虚无感。或许也是因为加拿大的生活太过平淡，经济萎靡，整座城市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落寞与抑郁。在我这儿，每天几乎一成不变：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然后再重复一遍。那种生活状态，像是在坐牢。我感到非常迷茫。

同时我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变得懒惰、甚至有些矫情了？毕竟相比那些正在经历失业或996高强度工作的人，我的处境并不算差。我理性上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满足，可感性却始终无法快乐起来。有一段时间，我的状态甚至像《白莲花度假村》第二季里的那对来自美东的进步青年，天天看新闻，总觉得世界糟糕透了。战争、疫情、极右势力的崛起、民主的疲软、群体的盲目……这一切让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剧中有个男角色问她们：“那你们觉得生活在哪个时代会更开心呢？这已经是最好的时代了啊。如果今天你都不开心，那活在一百年前、一千年前，只会更糟。”他说的确实没错。虽然纽约左派的那种高理想主义有其道理，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欣赏当今世界的繁盛与可爱。我们不需要每天盯着世界的阴影来看待一切，那样只会让心情更加沉重。

这次回国后，我花了不少时间与家人相处。老人们又老了一些，比上一次见面时更需要我们的照顾。闲暇时间，我也踏上旅途，走访了许多国内的城市：上海、苏州、杭州，成都、重庆，广州、深圳，还有香港和澳门。作为一个中国人，活了这么大，竟然还是第一次踏遍这些国内的好地方。出乎意料的是，体验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震撼。或许是我原本对这些地方的预期过低吧。我常在简中社交媒体上看到各种关于国内经济低迷的新闻：疫情期间过度防控导致中小企业大面积倒闭，投资市场低迷，就业困难等等。但当我走进真实的街道、商场、餐馆时，却几乎感受不到这些悲观情绪。人群熙攘，欢声笑语，大家在吃吃喝喝玩玩、购物娱乐中，似乎也活得很开心。或许，这些现象并不矛盾：人们或许不再愿意花大钱投资、创业、买房，但小钱消费、享受当下的乐趣，却一点也没减少。

每到一个城市，我总喜欢去逛自然或历史博物馆。国内的博物馆导览做得都不错，顺着展厅一路走下来，就像穿越了大历史。从出土的猿人骨架到农耕文明的出现，从石器工具到货币流通，再到陶器、字画、乐器……而每一座城市，都有属于它的故事。先秦的礼乐、战乱的烽火，直到新中国的成立与现代的发展——那种穿越千年的沉浸感令人动容。当我从博物馆出来，看着眼前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街景，仿佛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在几个小时内飞快闪现——怎能不让人感慨时代的变迁，以及此刻的幸运。再看重庆的江景，洪崖洞里人们边吃火锅边唱歌的热闹；上海外滩的华灯初上，杭州西湖的水光潋滟与湖边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深圳高科技企业林立，街头清一色的新能源车和整洁的道路……这一切都让我觉得，人类文明此刻正繁盛而精彩，我甚至被这种体验所感动。

反观自己的工作，虽说不上宏大，也谈不上什么意义。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也许本就不是为了“达成”什么，而只是为了体验和分享这个世界的美好。我想不妨把工作当作一个游戏，虽然它可能是这个世界并不那么“刚需”的一部分，但它能让世界变得更有趣一点，也就足够了。有时候我逛商场，看到两旁的店员热情地直播带货，我会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他们带着笑容、声嘶力竭地推荐产品——那是一种对生活的积极回应。空姐热情地服务乘客，餐馆服务员有条不紊地端菜，景区叫卖的小摊主，互联网平台上努力“整活”的网红……这些跟我一样的普通人们汇聚成了这个世界的日常。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一种很真实的生活态度：努力生存，同时尽情体验。虽然不宏大，但点点滴滴，拼凑出一种温柔又顽强的生活的美好。

说到底，社会的运转离不开财富的流通。他们的热情工作，目的是让钱从他人手中流入自己，再继续流向员工、供应链与新的消费。当我们花钱购买所谓的“好吃好玩”，我们大多时候知道它其实是严重溢价的；淘宝上的“卖家秀”到手也常常货不对板。但这不妨碍这场游戏的持续进行。我们也并不全是在“骗人”，而是在参与一场共同的游戏。我的工作是用高射炮打蚊子，意义或许不大，但也足够好玩。甲方不喜欢？那就换一家，总有人喜欢这种打法，并愿意付费体验。

前段时间我病了一场，不算严重，也许是食物中毒，或是感染了诺如病毒。上吐下泻、发烧无力，持续了好几天。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从卧室走到客厅都很吃力。我想到我有一位九十多岁的长辈，我去探望她时，她说：“90多岁的冬天可太难熬了。”我这次病一个星期就好了，但她却再也不会年轻了。人生是一场体验，健康的身体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是我们感受世界的本钱。健康时我们常常视而不见，只有失去时才明白它的可贵。我希望自己能记得，其实我是多么幸运：能给自己放半年的假去看世界，有健康的身体四处走动，虽不富有，却也无需过多的为了生计焦虑。时间流逝之快不容小觑，或许我们更应趁年轻，多听、多看、多感受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