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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斯水底里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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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第四日 温暖的藍色

歇斯水底里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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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支結他温暖的藍,詩歌曲譜攤滿床鋪,而午後陽光正好。

本來想寫自己,出來的文字,卻都關乎我媽媽。

記得大學時,聽過呂大樂《四代香港人》這本書。當中提及過戰後嬰兒潮(1946至今1965年間出生),即第二代,以及面對香港前途談判一代(1966至1975年出生),即第三代,面對人口暴漲生活競爭激一烈,抑或第二代上位者未退,職位流動性受限制的局面。書中只有四代人(截至1990年),未提時下在網絡時代長大的香港年輕人(包括我)所面對的局面。

人的生命離不開大時代。

我媽作為因文革走難來港華人的後代,面對父母失業、被原本的「香港人」排斥的局面,連生活温飽都成問題時,自然會追求專業、穩定的工作。「你哋邊似我,我要一代人養三代人(父母、自己、子女)。」有時看見她下班後勞累的樣子,只坐在沙發上看看手機、吃零食,而且出街的衣服總是撞色。

「如果無時間襯,只要留意,身上嘅顏色唔好多過3種。」有次我與她從九龍親戚家拜年後回家,與她在通往地鐵站的路上,捥著手在她耳邊一一剖析途人的衣著。「你睇,1、2, 呢個人得黑同藍兩隻色;呢個就白色、紅色、黑色,都係3隻色;呢個印傭姐姐就著得太花啦。」她獨自「哦,唔好多過3隻色」,笑笑,下次出門,卻還是老樣子。

又處處會著眼我與細妹的生活,打噴嚏時「著多件衫啦,涷呀(其實只是鼻敏感)」,彷彿我們只是三歲細路;看見我的襪、衣服被歲月破了洞,「駛唔駛我幫你補(唔駛啦)攞嚟啦我好快,針砭都喺度。」

我會對她說,「你照顧好你自己啦,唔駛理我哋咁多。」她會哦一兩次,再說就會,「咁你哋係我個囡,我梗係要理你啦。唔理你我理邊個?」

與我媽年紀相若的,還有我上一份工作的老闆。有次就去留與他聊了近半小時(至少心理時鐘如此),我問他「我估__都係你想做的工作?大家都說你是這𥚃的中流砥柱。」他回,唔係㗎,係咁啱得咁橋入咗嚟做。咁我嗰個年代份工係幾好玩,咪繼續做。宜家咪搞成咁囉(笑)。」未晌又道「係你哋呢代人先會講夢想,我哋嗰個年代,邊有夢想?係咸魚嚟㗎咋。」不過,話𥚃沒有不忿,只有自嘲的份。就係時代唔同咗囉。

只是,人總會有些追求吧。例如喜歡唱歌。我媽唱起歌來很好聽,以前常在教會詩班表演,抱著一歲幾兩歲、嗜好是吃手指的我。在她的熏陶下,我也很喜歡唱歌與音樂。但玩音樂揾唔到食;即使俾你揾到,都很難即時養得起三代人。漸漸地,本來買了支結他因為手指痛而沒再彈了,由自己唱歌,變成看別人唱歌居多。

我還記得那支結他温暖的藍,詩歌曲譜攤滿床鋪,而午後陽光正好。

如今,父母說我做甚麼他們都會支持(家用還是要俾)。這是我的幸運。不過,這主題令我不禁會想,我有為家庭犧牲過嗎?「時代唔同咗」,可以合理化單向犧牲嗎?犧牲與愛,是否對等?沒有程度相若的犧牲,那我還愛我的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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