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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書|第二天: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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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一次你想要大喊「我不幹了!」的時刻

在柏林的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個藝術家的工作室當助手。與其說是助手,不如說是打雜的。工作室的木桌子放不平,就要找木匠;工作室的植物有點蔫,就要澆澆水曬曬太陽;藝術家需要某些資料,就翻翻資料看看書;藝術家在工作室開派對,就端點心遞酒水⋯⋯

工作室有好幾位同事,有一位是主管,一人之下,幾人之上,但這位主管只向上負責,不向下負責。十個人不到的工作室,就是一個微縮的朝廷。皇上的意志是最為重要,手下只應服從。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我是打算熬完一年再走的。

藝術家當時做的一件作品有幾百件材料,這些材料需要拍照、編號、再一一歸檔。我週四早上開始,中午時分不確定是否能在週五下班前做完,跟主管說,我週五晚上有約,萬一做不完,我週六來加班。主管答應了。週五中午發現果真做不完,再次跟主管確認,主管說好。下班前藝術家到工作室,發現我正在收拾,問我為何沒做完手頭工作就要下班,我說明了情況,表示第二天會回來收尾,並說得到了主管兩次的確認。這位人前謙和的著名藝術家,開始拐彎抹角地說我偷懶,說我工作效率低,做不完是我的責任,若第二天要加班,不能算工作時間,也不該拿加班費。我平靜地問他如何判斷我偷懶,是否知道我兩天上了幾次廁所休息了幾分鐘,並向主管看去,問:「你一直在工作室,你說,我偷懶了嗎?」現場一片死寂。主管把我拉到一邊,我強忍著淚水,眼睛脹得慌。她勸我當天晚上留下來把工作做完。我說不行,我約了人,就拎起包離開了工作室。當時朋友就在大門外等我,我看到她,眼淚就下來了。

第二天,我去到工作室,拍照、編號、歸檔。將近中午的時候,主管來了,她做了排骨飯,說要跟我一起吃。我把前一天精心準備的辭職意願說了出來,説得很是委婉,大意是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精力去滿足這個工作室的需求。但事實是,我已經飄洋過海,到了地球的另一邊,我不能再承受這種威權式的職場欺凌了。

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裸辭。我跟所有的熟人和朋友說我正在找工作,我甚至給父母發了一條信息,說可能會需要資金幫助。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裸辭的第三天,我就找到了下一份工作。在那之後,我又打過好多份工,換過好多的老闆和同事,再也沒有人說過我偷懶和效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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