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大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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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人生就是这样吧,看着你要去的方向,无论经历着什么,就那么继续走着,累了就慢一点,甚至躺一会,只要知道方向,总有一天会到的吧。

远方的朋友,

展信安。

伦敦的春天来了。日落时间终于来到了六点半,明天也要进入夏令时了。朋友们开始像老年人一样纷纷在群聊里发她们拍下的花开的照片,那是我在每年一半时间都在盛夏的香港很少感恩的东西。重新回到北方才意识到,分明的四季其实是为了提醒你时间的流转,也让人更加珍惜每一个花开的时刻。

也许很多稀松平常但却珍贵的东西总有通过一个坐标系才能感受到它的价值,人们总习惯去眺望远方那些宏大的事物,而忽视这些如空气一般的存在。这个感受最近尤为强烈,而我的坐标系就是我的室友k。

某天早上,我们自然的在客厅聊天,我问她最近怎么样,有什么事做,她说她第二天早上约了和医生通电话,

“你生病了吗?”

“我只是需要做一些检查。”

“你知道切尔诺贝利吗?那个核电站,“

”我当然知道,我看过那部很沉重的美剧,我甚至很想去那里旅行。“

”我就是那年出生的,我的生日在二月,核泄漏是四月,几乎所有乌克兰人都要定期去做检查查看ta们身体里的核残留,但我不知道英国哪里可以做,我已经一年半没有检查了“

K是1986年生人,39岁,在路透基金会做着一份支持东欧记者自由报道的工作,还兼职做另一份NGO人道主义相关的工作。她出身于一个经常接待俄罗斯游客的乌克兰小镇,那里现在已经是俄占区。她的家人四散在各处,她的兄弟在战场上,腹部中弹,父亲中风,住在基辅附近的一个老人院。她用乌克兰专用的难民签证来到英国,但那个签证是无法移民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签证政策可以持续多久,那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签证。

讽刺的是,我也曾和另一个俄罗斯同事展开过类似的关于签证的对话,她出生于那个新闻上总提到的顿涅茨克地区,她说她当时其实可以选择乌克兰或俄罗斯护照,她选了俄罗斯是因为可以拥有双重国籍。但因为欧洲各国对俄罗斯的制裁,伦敦没有直航的飞机,她必须借道第三国,再转其他交通工具。她反对这场战争,但那些战争的惩罚却也实实在在的落在她身上。

当然战争对于K的打击更大,她形容这场战争就是你的邻居冲进你的房子,把客厅砸个稀烂,还声称这块地历史上是他们的。她是非常珍惜自己空间的人,有时候我觉得她是田螺姑娘。比如她会在我出去旅行的时候擦了客厅的窗户,清理烤箱。她会重新布置空间,她在意这个空间是她的“HOME”,而不是一个住一阵的暂时居所。我无法想象失去家园对于她是怎样的感受,也许她此生都无法再回到那个空间,甚至她也无法再见到她的全部家人。我和她聊我看到的柴静采访的代表俄方参战的中国籍雇佣兵的故事,他们当那是一份工作,月入15,000人民币,远低于我对于这样高风险工作的想象。他们没有像样的保护装备,甚至要自己购买,还要忍受利益集团内部的种族歧视。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信念,没有立场,但却依然要忍受战场上无差别的折磨,也无法按约结束合约,无法向官方求助因为是个人选择。人们花费如此多的资源金钱,宝贵的时间在互相伤害,在历史的长河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这样两败俱伤的游戏,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但即使经历了这样的苦难,K依然是个乐观的人,对于我来说,她的乐观有点些不真实,初听可能还有些鸡汤。她会告诉我不要限制自己,也会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优先体会自己的感受,因为最终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你的感受负责。她像一条温柔而坚定的河流,无论外界的风吹雨打,就那么坚定的继续流着。我想人生就是这样吧,看着你要去的方向,无论经历着什么,就那么继续走着,累了就慢一点,甚至躺一会,只要知道方向,总有一天会到的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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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鹿港漂十年,倫敦重新漂流。前記者,现ESG从业者。 欢迎来到曳尾于涂的小小树洞,用紀錄作為抵抗的方式,记录附近也记录人。 微信公众号:曳尾于涂 播客:小宇宙,apple podcast-曳尾于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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