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市自由寫「七日書」|九月八日:讓文字成為一把利刃,劃開包裹意識的繭
其實若問我「終生相伴的課題」,那麼我的答案只有一個。不過在成長過程中,其實我一直都不是非常有意識地「活著」,我並不清楚是不是大多數人都與我相似,在父母規定的方式生活著,努力討好他們,並努力地考上盡量排名比較前面的高中、大學。
直到大學我才被迫,或說有些契機去思考「我是誰」、「我喜歡什麼」、「我的渴求是什麼?」,在此之前我幾乎是無所謂地,只為了活著而吃飯、為了本能而去閱讀遊戲,為了討好父母而努力。我沒想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個性?興趣喜好是什麼?
此刻我突然想起國小、國中畢業時流行寫「畢業紀念冊」,並不是學校統一製作放有個人獨照與生活照片的那種,而是大家去書局買,封面有可愛卡通圖案的那種,裡面放滿了空白等著被填寫的個人聯絡資訊,以及可以盡量展現自我的空格,好比興趣、嗜好、口頭禪之類的。大家會互相交換,我寫一張你的、你寫一張我的,最後當所有同學、隔壁班同學、師長、主任,甚至教官校長都寫完後,你可以把它夾回當初購買的卡通活頁夾內,變成一整本包括通訊資料、個人特色(當年還可以貼拍貼機的貼紙),以及各色畢業留言的文字。
雖然我也參與其中,但每次這些要我表現個人風格的部分就讓我覺得很棘手,興趣⋯⋯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興趣,口頭禪⋯⋯我有這種東西嗎?最後只好找些主流選擇去抄:聽音樂、看書、看電視、看電影,也許其中現在真的有我喜歡做的事,但當時我只是依樣畫葫蘆,並沒有真正從中感覺到樂趣,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真心喜歡」,我缺少個性,好像某種奇怪的開關被關閉了,或是缺少某種感受自我的零件。總之,我就像是個聽從父母要求長大的小孩,只管讀書考試,沒有個人喜好的傀儡。
當我大學時,有位男生同學因為信任我,向我「出櫃」,告訴我其實他喜歡的也是男生,我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說:「真的喔?我不介意喔!」,這樣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像第一次發現原來有這種人一樣的反應。
直到那天回家獨處時,我仔細地思考過後,才發現:「喔!原來我也是一樣的!」,在這十數年的生涯中,我對很多男生有好感,但我居然沒有想過「我可能是同性戀」!?你可以想像嗎?我為了討好主流世界觀,居然可以完全抹除心中的感受,可以不去思考內心對於喜歡同性的欣賞,甚至可以剝離性慾與生理性別認同的個人問題,完全只依照「應該要有的樣子」去生長。在這個同學敞開心扉,跳入我的生命之前,我居然沒想過:「原來我也可以喜歡男生」。
我的世界中沒有這種人,就算有,我也選擇把他們抹去。
我記起高中時,曾有同學在我背後說:「伯軒一定是男同志,他『一定』喜歡男生。」,我當時還氣憤難平,甚至覺得對方在污蔑我,用這樣低劣的字眼攻擊我,只因為我不想跟他做朋友。但如今我只想對這位同學說:「我真的很抱歉,你其實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只是我發現得太慢,長大得太慢,與自己互相理解的機遇還沒到來而已。
說到底,我想說的是,我的人生一直都長大的很慢。在很慢的時機點才終於「學會」踏出家門口的階梯,在很慢的時刻才終於理解「自己根本不想當老師,這一切的努力只是為了討好父母」,也在很慢的時機點才理解「原來我也可以喜歡同性別的人」,這都是很正常的。
因為我是我,因為我就只是我而已。我可以擁有所有的選擇,不必非得討好誰不可,不必非得用別人的標準做事、生活、相處、呼吸與活著。
最後,我更想說的是:
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我也確信這件事情會伴隨我走到生命終點的是:「寫」,我不說「寫作」,我想說的只有寫這個字而已。我的寫並不為了一定要有個作品,我的寫不必得要有個人生的代表作,或有本著作作為我立足於世的浮木,我只是想要一直「寫」而已。
我想起為我開啟這一切的娜妲莉·高柏的著作,她曾對他的師父片桐禪師說過:「為什麼你要我繼續寫呢?為什麼我不跟其他人一樣,用同樣的方式體會禪就好呢?」片桐禪師則說:「因為這是最適合你的方式。」。
我想我也是如此,我並不為了其他人而寫,也並不為了功成名就而寫,我只想為了「自己」而寫,因為這個方式最適合我。為了遲來的自我認識而寫,為了讓我的文字成為一把利刃,使我得以劃開包裹意識的繭而寫。
我想,若人生只能有一項「終生相伴的課題」可選,我想我會選擇「寫」,我會寫,一直寫到生命的盡頭,寫到夕陽將近的那一刻。
為了自己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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