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4|4不死也得扒層皮
在匱乏的悲傷中,講一個歡樂的故事。痘豬肉的恐怖,影響我一生,直到現在。
大約十五年前,我搬到省城居住,接觸一個省城特有的紅腸品牌。紅腸本身是受俄羅斯的影響,東北各地基本都能吃到,但是我故鄉那種十八線小城市,品種和花色肯定不如省城多,省城的紅腸,至少分為肥瘦的、瘦肉的、兒童腸等等。一日,我進了這個品牌紅腸店裡,店員問我來哪一種,我瞬間就不會了。我指著最貴的一種,說,這個來兩根,壓根沒看清小小的價簽上寫的什麼。回家後,切片裝盤,突然,我看見香腸的橫斷面,有十分規律的白色小球狀物體。一般來說,香腸中的肥肉,大小會很不均勻,而且形狀各異,有方有圓,這個明顯不對。數量不少,分佈均勻,型態相似。我仔細的用手摳下來一塊,用手輕輕揉捻,還有不同於肥肉的硬硬的感覺,輕輕一捻,能碎。我馬上大驚失色,對老婆說:完蛋了,我們買到了痘豬肉做的腸。我老婆也迅速過來一起研究。她問我,你確定這是痘豬肉的痘?我說,不確定,因為以前我從未見過,只是聽我媽媽講過,但是我敢肯定這不是肥肉。我老婆捻了之後,也說確實不是肥肉。但是她認為這個大品牌,不可能有痘豬肉,而且她認為痘豬肉的痘不可能這麼密集還不被發現。我說,我聽我媽媽講過,有的嚴重的痘豬肉,一切肉的時候,痘會像米粒一樣掉落出來,我說這個密度應該符合我媽媽的描述。我老婆堅持說肯定不是,我說扔了別吃了。我老婆說,你害怕你別吃,我吃。我說你不要命了?我老婆也知道痘豬肉的厲害,想了想,繼續把香腸剖開,完整的取出了幾粒“痘”,而不是像我只研究斷面露出來的那幾個。突然,她哈哈哈大笑,然後捏起一個“痘”,說,你看這是啥?這是你家的痘啊?我仔細看了看,也哈哈大笑。原來是松子仁。我買的是松仁紅腸,在傳統的紅腸中加了很多完整的小松子仁,這種松子仁應該是乾果挑選過程中甩出來的小粒,人嗑起來很不方便,果肉粒很小,但是完整的保留了子彈頭形狀,但是去掉了褐色的薄膜外衣,斷面看起來更無法一下子和松子仁聯想起來。這件事,在我家成了一個過不去的梗,每次涉及到吃香腸或者松子,乃至各種能關聯到的場合都會拿出來講一遍。我老婆會說,今晚的香腸有痘,你別吃哈。
說回來,為啥我家裡會有蓖麻籽,原因是學校發的。學校為啥發蓖麻籽呢?是因為國家缺,據說蓖麻油要用在飛機上,國家很缺,所以挑選了很多農村和城鄉結合部的學校,春天給學生發蓖麻籽,要求學生利用自家房前屋後的閒散土地種植,到秋天要上交若干斤蓖麻籽。我領回來蓖麻籽,想認認真真的種植,可惜,我家住的是樓房,雖然是火炕樓,也是樓,雖然自己家擅自在樓前樓後一樓靠近窗戶的地方隔了兩個專用院子,但是並沒有可以用來種植蓖麻的“閒散土地”,我想將後院的小院子開墾吃來,我爸爸說,唉,別費那勁了,咱家後院是蓋樓時拌料的地方,薄薄的土層下面都是石灰,沒法種,到秋天,我給妳去農村要點蓖麻籽交上頂帳吧。然後,我就剩下了大把的蓖麻籽在家裡,蓖麻籽對我們來說,有一個妙用,就是蹭文具盒。小學時代,我們絕大多數用那種鐵皮製作的文具盒,全校五個年紀,好像只有一個同學有一個海綿文具盒,開關是磁鐵的,那是全校同學羨慕的奢侈品,比現在誰穿一雙好球鞋牛比的很。
鐵皮文具盒也不是人人都有新的,很多人用的是哥哥姊姊剩下的,油漆已經磨掉,如果放假一個多月不用,掉漆的部位還會上銹,但是用蓖麻籽蹭一下,就能預防上銹,文具盒還會閃閃發光。所以,蓖麻籽我沒扔,是準備蹭文具盒的,不料被我妹妹吃了,引起一場虛驚。
說起吃的不衛生,還有一種流行的疾病,就是絛蟲和蛔蟲。好像他們和痘豬肉的那種微生物是一個相同的大種類,不同的是,這兩種無法進入血液,也無法進入腦袋。他們只是寄生在腸子裡,吸取人類的營養,現在還有人吞食這種蟲子來減肥,我真是無語了。我小時候,很多孩子都有,主要是飲食不衛生。以我妹妹為例,她經常有異食的舉動,她就確實比較嚴重。我還見過嚴重的同學絛蟲能從嘴裡鑽出來。那時候,政府已經很重視,每年通過學校發藥,錐形,甜,我們叫“塔糖”,每人兩粒。我妹妹上學後,第一次吃塔糖,就拉出來一條長長的蟲子,嚇得她連屎都不敢拉,還要我媽媽陪著,憋得實在不行了,戰戰兢兢的拉,第二年,學校又發塔糖,她說啥也不敢吃,我媽媽就偷偷磨碎拌在飯裡,好在她並不多。我每年吃完塔糖,也至少一週拉屎之前要做心理建設,拉的時候低頭觀察,要是拉出來完整的一條還好,拉出來一半,腸子裡還有一半,簡直太恐怖了,幸運的是,我只拉出過來一條,從來沒有一半的時候,而我有個同學有一次拉出來二十多條的,可以想像,他當時多麼的瘦小。蛔蟲從嘴裡鑽出來的時候極少,但是從肛門鑽出來的時候很多,很多同學屁眼癢,蹭來蹭去,竟然摳出來一條蟲子,這不是我編的,我沒親眼見過,但是聽說過很近很近的同學發生過。
我們上課的時候,如果晃來晃去不老實,老師就會罵,XXX,你是不是屁眼長蟲子了,坐不消停?這種罵人話,我聽過無數次。
食物的故事,七日寫不完。匱乏,我還能寫個四五篇吧。這些年,我日子過的還算好,在北京生活了五年,各種百姓裡面最高級的宴會和美食還是經歷了一些(特權的咱只是聽說,沒資格吃)。又在中國美食的高峰潮汕生活了三年,關於豐盛,或許還要寫幾篇。七日書,結束吧,我會繼續寫下去的。
謝謝七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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