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上)

滴滴答答，點在我頭上的是雨，還是天空的眼淚。

-------------------------------------------------------------------

   「看，是老天爺漏尿了！」婉君說著，一群人笑的瘋魔。東倒西歪的東東，笑的花枝亂顫，笑點特別低的她，總是笑的最可怕的一個，心血來潮我一路滑步飄過戳了所有人的腰，看她們千方百計扭腰迴轉閃躲，讓我無法停止笑謔。

-------------------------------------------------------------------

   噗哧，是漏尿嗎？臉頰兩行淚痕還是雨痕，滑過我來不及擦拭，另一道又接連出現。笑著的我臉有點僵，氣溫冰涼的周圍，還飄著雨。我甩了甩濕透的瀏海，雨珠從額髮上流到睫毛，隨著眼睛的開闔，又沾染到了鏡片上。鏡片上的水珠，讓我視線糊糊的，遠方似乎，有一個頎長的身影，立於操場旁的鐵欄杆邊。我摘下眼鏡，捻起半濕的衣服，試圖擦乾眼鏡上的水。冷嗎？我的手不住顫抖。搓著搓著，水珠和霧氣結成一團，在鏡片上佈成一片保護色。我一步一步走的緩慢，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我更加看不清那是誰。

   是他。

   不想讓他看見我紅腫的雙眼，我擦過他身邊，他的手卻抓住我冰冷的手臂，硬是將我轉向了他，我倔強的堅持低著頭。

「幹嘛。」

「你找我？」語氣中帶著鼻音，輕巧的笑音。

不說還好，一聽我眼睛中泛出暖意，鼻腔一股酸軟，眼淚又奪眶而出。我低著頭由著它滑出了我的眼球、眼眶、臉頰、下巴，咚的一聲，它落在地面的聲響真大。瘦弱的他抓著我的手很緊很緊，我死命地轉身想甩開他的手，甩來甩去的只有我身上的水珠。我恨恨地抬頭看他，蹙著眉含著嗔怒。

「幹嘛不接啊！你很奇怪，你不知道這樣我很擔心你嗎？莫名其妙诶…我─」倏忽地我被一團暖暖的東西包裹住。是他的懷抱嗎？全身僵住的人，話也吞了回去。咚咚咚是他的心跳聲。還是我的心跳聲？

「妳還想淋多久？」他無良的用笑音說著。用力往他肚子揍了一拳，我展開我的百米衝刺往校門口跑。拳頭揮出那瞬間，隨即傳來一聲慘叫，我噗哧的笑了，笑到眼睛看不見前方的路。

不知何時他已跟上，我跑累了用走的，距離著半個手臂的長度，他走在我的右後方。靜靜的，沒有誰說話打破沉默。

雨依然下著，但我的上方，似乎出現一塊天空，黑黑的小小的，是沒有雨的。我望向上方，是外套，我看向他，他不知何時脫下他的外套，展開了來，鋪平的放在我們上方。距離是恰巧的，剛好的沒碰到我，卻適當的遮住了會噴向我的雨。我側著臉，看著他的眼睛，那是我最喜歡的部位。我試圖找出一些線索，解釋造成他行為的原因，我瞇著眼端詳著，但在他清澈圓亮的大眼中，只看到我的倒影。

太專心偷看他，被路上的磚頭絆了一下，他伸手揪住我。我這次沒甩開，靜靜地讓他拉著，走著走著，我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但我想就這樣走吧。

磚紅色的牆，銀亮的金屬門。嗯？竟不知不覺走到他的住處前。我轉身想離去，卻發現他的手臂擋住我的去處，將我框在了他的身前，以及身後冰冷的磁磚牆之間。

「妳還沒說妳找我做什麼呢，想走？」他挑起了眉，歪著頭看著我。淋濕的瀏海，緊貼著他的臉頰，黑髮襯出他皮膚的蒼白。他試圖也如同我剛才做的事情一般，想在我眼裡找出什麼，但我閃躲著。他伸出冰涼濕潤的手指，撥開我黏在臉側的亂髮，順了順捲出一個弧度塞進我的耳後，我的臉頰展露無遺。靜靜看著我，眼波流轉中帶點疑問以及試探，蹙著濃眉的他，看起來變得成熟。

不是很習慣他這樣直接的看著我，我扭著手指直到指節發白，也尚未能吐出一言半語。「我……我……」我將頭低下，將另一邊的鬢角也塞入耳後，又放出，又塞入，不知道哪樣才好看哪。「也沒有啦……只是……恩……」該死，為何我連一個正常的句子都說不出。握緊的拳頭在我的手心蜷著，指甲在我掌心戳出一個一個小月牙兒。「我，是想拿個東西給你。」我只擠得出這句，不著邊際卻算有回答到他的問句吧。

「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你打了好多通給我耶。」他眉頭鬆開，眼睛卻瞇了起來，呈現一條微笑的弧度，嘴角上揚的勾勾看起來有股邪惡。

「那個，你看了就知道啦。」我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希望他放過這個話題，快點讓我回家。

「你一定記得是什麼嘛，那你直接跟我說就好囉，是不是？」他對我亮出了一個相當可惡的笑容，可惡，相當迷人。

「沒有阿，我忘記囉。」我也對他展現我人人稱讚的陽光笑容，臉頰澎澎的我，還有兩顆酒窩呢。「唉唷，快點讓我回去，我好冷喔，你又不請我上去，幹嘛把我困在這裡啦。」話鋒一轉，我嘟著嘴瞪著他。

「我有辦法讓你暖一點。」他促狹地看著我。我驚訝的看著他，眉頭一挑，還未來的及說出什麼話，他將我扯入他的懷中，兩個溼答答的身體，靠在一起竟也暖了起來，我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氣味，唔，我暫時性的被迷住了。是在那台歸途的遊覽車上，記憶中的氣味，新鮮的是參雜著一點點濕濕的雨水味。窩了一下子，我忘記掙扎。他瀏海似乎已經半乾，晃啊晃的刮著我的肩頸，癢癢的。這樣緊貼的抱著，我心跳快的不能呼吸，也覺得這懷抱有點緊，吸不到什麼新鮮空氣。我努力抽出被夾住的手，輕輕的擱在他的胸前，施了一點力道想推開他……

「有……有暖了……」我的聲音細如蚊吶。甫離開了些許的距離，倏地他的唇貼上了我的，萬分溫柔的蹭著，他的唇，冰冰涼涼的，柔軟的。因為震驚而忘記了呼吸的我，憋不住而倒抽了口氣，張開了我的唇而他卻趁著此刻，加深了這個吻的深度。「唔！」這時緊握著的拳頭，無力的敲著他寬厚的胸膛，其實也只是一個毫無威脅力的警告。外唇的冷，意外的是內含竟如此炙熱的暖，充滿男性氣味的吻，我沉溺在他外冷內熱的衝突之下，滑入了深淵無力逃出。

須臾，他鬆開了緊攬著我的手，漾滿水氣的大眼望著我。

「啪！」等我回神時我的手已在他臉上留下一個紅印。

我怒視著他，緊咬著唇。他眨著眼，似乎意外著我會有這樣的反應。

「就算我喜歡你，你也不能這樣對我！混蛋！」我吼著，往外跑開。

回頭瞟了發楞的他，一手抱著肚子，一手摀著臉。活該！

「你回來啦。」坐在地板上，看著玟婷開了門進來。我正在抹著眼鏡上的水珠，滿頭溼答答的水。望向她的眼，也是霧茫茫的。

「你跑去淋雨喔？」她瞪著大眼看著我，一臉詫異。「發生什麼事了嗎？要不要聊一聊？」她蹲了下來，靠的我更近了些。

我搖了搖頭，臉上掛著不知是羞赧或是無助的表情，我無法歸類我現在有什麼樣的心情。疑惑、害羞、憤怒或是無奈，五味雜陳。「我去洗澡。」我輕聲道。玟婷點了點頭，大大的眼睛含著清澈的眼神直直的定著我眼睛，似乎是在跟我說著：沒事的。

努力抄著黑板中的所有字體，講台上叩叩叩的粉筆聲，講台下唰唰唰的原子筆聲，是上課中辛苦和充實的交響樂。手動著，我看著所有該記下的文字，奮力抄進筆記本裡面。而我腦中想的其實又是昨天那件事。嘖，我揉了揉自己的頭髮，覺得厭煩這樣容易分心的自己，但又怎麼能不去想呢？一個閃神將水壺掃到了地板上去，碰的一聲把大家都嚇到了，我連忙撿了起來，對大家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噹噹噹噹。下課鐘聲響了，我坐在椅上子舒展了一下緊繃的筋骨。把桌上的東西一掃進包包，今天不想整理，莫名的煩躁。先走到外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雨後的氣溫，是這樣的舒爽冰涼，吸一口，好像沁涼的薄荷，瞬間暢通了我鬱悶的心情。我最喜歡雨了。扶著欄杆望著天空，等待著我的室友。突然有人點了點我的肩膀，我疑惑地往旁邊一看。是他。

我立刻倒退三步，警戒的看著他。他張著無辜的大眼，一臉委屈。

「我等了你這麼久，你就這種反應噢……」薄唇抿著，語調低落。

「幹嘛等我，有什麼事？」我低頭摸了摸鼻子，當我無助時候，我的習慣動作。我抬起頭來，看他斜靠在欄杆上，半躺著。瘦削的身材，讓襯衫看起來似乎有許多空間。一腳彎曲著，另一腳打直著伸長，我看著那腿的弧度，咳，抱歉我有點腿控的症狀。褲子也是垮的，嘖，真的很瘦。

「當然是有話想要跟你說囉。」他竟然慢慢地靠過來了！我持續的後退，他一直跟過來，一臉無害動物的模樣。一個踉蹌右腳突然沒踏穩，滑了一下。就在這瞬間他一個箭步扯住了我的手臂，兩人就呈現一拉一扯的姿勢。

這時一陣吵鬧，教室內走出一群人，當中包含東東、玟婷和婉君、西西。我與他定住，但頭同時往教室望去。那四位同學也同樣看著我們倆，表情各異。愣了一會，玟婷噗哧一笑，對我燦然一笑。

「毓函，我先回去囉。」說完竟然就扯著其他人，一串粽子似的風也似的離開了！我連個屁都還沒放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