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女
女兒滿月後,她的娘親正開始拚搏事業,反之,我這職場告一個段落,就在從阿媽手上接過襁褓之際,心中萌生想法,就這樣開始陪女兒長大。
現在的營養,衛生條件都很好,超前七坐八爬的俗諺,並不意外,接近一歲時,小女娃已經開始追逐著大人討抱抱。
小娃兒遺傳到母親的大眼睛,堪稱絕殺四方的秘器,且心思細膩,彷彿腦子裡建構了一具情緒雷達,會在我不知所以地煩躁時,小手貼著,在明明應該更成熟的大人膝蓋上,瞪著清澈大眼,咿咿呀呀地,用純淨的眼底,沉澱所有凌角。
到了上幼稚園,也常常帶女娃兒去找她年紀相仿的小表姊,小女生們總是有自己的語言,自己的世界,只有她倆才明白的默契,甚至在黃昏離開時,牽著小手走在人行道上,女娃兒就難過地,噗簌嗯哼落淚啜泣起來,我除了將她抱起,讓她環著我的頸脖,靠著我的肩膀哭泣,竟也無計可施。
上小學的她,就被逼著懂得無奈,起因是她的好友被霸凌,她一直猶豫,是否要挺身而出,於是找她心中無所不知的老爸諮詢。
我告訴她,我一定無條件支持自家女兒,但我沒辦法像童話裡的王子,馬上出現在她身旁,大人們都沒有在現場,只能靠事後幾個小朋友陳述,就算我明白這些與事實一定有落差,但無法讓所有人,百分百相信她如我,而小女娃兒,那時甚至還不敢跟超商店員說話。
最後,她的好友轉學了。
隔年,我們離婚,但為了女兒,我們依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只是在那個家裡,我如同一個房客般,而女兒還是一如往常,總在我身邊打轉。
夏走冬過,終究是離開了那個家,但每周休假,依然去找小女娃兒,帶她去看電影,一起吃飯,聽她一股腦說完一周發生的大小瑣事。
後來,某個蘇小姐試著闖進我的生活,也偶爾會參加我跟女兒的約會,有一回,就當著面,兩個大人開始劇烈爭執起來。
第二天,前妻急撥電話給我媽,說是女兒怪怪的,又不肯說明發生了什麼,而阿媽是除了我以外,唯一女兒願意說話的對象。
我媽掛了電話,立馬衝過去看孫女,原來,女兒花一整天,把我曾住過,已經年無人的房間,打掃個乾淨,因為,”爸爸跟蘇阿姨吵架,所以,他要回來了,我先把房間掃乾淨,等他回來。”
阿媽費盡唇舌,想讓孫女知道,大人的世界並不是如此簡單。
而終於,小女孩明白,大人的不明白,一如從小對我無上綱的體諒,然後蜷伏床角,抱膝哭泣。
阿媽懂得兒子的脾氣,心疼孫女的委屈,卻只能將淚水藏於門後,輕聲帶上,生怕一個聲響,就將破碎的心,更搗成粉。
許多年後,蘇阿姨成為陳太太,幾番曲折,也給陳家添了唯一的孫子,母親才緩緩地,握著我的手,告訴我這一段過去。
現今,女兒與我併站著,髮頂已然在我下巴些許,話題開始圍繞著她的事業藍圖,她的未來。
我明白,一個正值奔騰的駿馬,眼中看不見落日餘暉,心中期盼的是星月西落後的朝陽千輝。
可她不知道的是,曾經的蹄踏鏗鏘,她眼中的硬底爸爸,已然開始眷戀人生中的每道彩虹,尤其是遺落身後的小女娃,成了更不願鬆手的原罪。
所以,為父這即使烙淚如斯,也要落筆成印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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