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家公的頭七
(2020.10.21 謹以此文紀念我的外公)
今天是阿家公頭七，在客家話裡外公唸作阿家(ㄐㄧㄚˋ)公，而「阿」有著高山尊崇之意。
此刻正在回老家路上，這一個禮拜以來，不斷思考著往生與人生的意義，這大概是繼去年大腦生病後又一次深刻回溯，內心沒有過於悲傷，也沒有太多起伏，可能有一絲悵然與哀傷，但更多的是釋然與慶幸，慶幸祂再也不用受苦。
祂的肉體雖已不再存續，但祂的精神又或者說靈魂將持續存在，只是以世人不可知的形式，繼續走屬於祂的旅程，所以這不僅代表一個結束，也是一個新的開始，深入骨髓裡我深知這一切。
逝者已逝，而生者在世上帶著有祂的回憶及緬懷繼續活著。
每一天，我們所遇見的每一人、每件事、開心與不開心、挫折與磨難、努力想達成什麼目標的渴望，究竟意義何在？如果人終將一死，不用說愛人親人與財富家當，沒有一樣東西是臨終時能帶走的，那我們現在那麼用力汲汲營營想得到的一切，又代表了什麼？
「感受」，是感受吧。可能還包含了人生在世的「體驗」，成為我爸媽女兒的體驗，家有四個兄弟姐妹吵鬧一生的體驗，跌撞走上國考之路卻認清這不適合本質的體驗，讓我大病一場後才知道要照顧身心的體驗，種種。
體驗過後就是「體會」，體會到世間萬物總不如自己所想般稱心，體會到實踐目標的過程中盡心則已，體會到自己不過是充滿瑕疵的存在卻也獨立而圓滿，體會到對他人的想法往往是自身內心的投射，同時體會到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亦然，體會到在一段關係中坦誠以對後，無論剩下結果如何都只能放手，因為有時抗拒某種情境或情緒，反而會讓那樣的悲傷、懊惱、憤慨或失落，如影隨形。
繞一圈後，往往體會到的是「接受」，接受自己身處這樣的情境，接受自己曾遇到某些事情，接受自己的哀悼、憤怒及無奈，甚至在難以接受的同時，接受自己的不接受，告訴自己無論好與壞，一切事物終有其發生與存在的意義，只是我們當下還不一定有足夠智慧去領悟這一切。
如果當下還無法理解事情發生的理由，又或者這個問題將永遠是未知數，那這些無數當下片段存在的意義又何在？
回想起家公過世隔天，在殯儀館見到所有阿姨及舅舅，聽著大家一邊摺紙元寶，一邊聊著家公生前的回憶，遺產分配、與兒女相處日常，以及最後在安寧病房的舉止。
讓我意外的是，沒有過於壓抑或悲痛氣息，而是一種坦然接受還能談笑風生的氣氛，偶爾也有阿姨聊一聊默默鼻酸拭淚，但擦完淚後還是繼續和眾人悠悠聊著，彷彿這一切發生是如此自然，我們這些生者只是接受了生命安排，體會萬物皆有其生死循環，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為家公終於不痛了，兒女們也能放心讓祂離開。
可能就是這些微小、短暫，卻又深刻的生活片段吧，支持我們度過每一個今天與明天。
即便人生充滿未知，沒人能預知前方困難，每一個面對及放下的關卡又談何容易，但當看見家公六名兒女的釋然，聽見媽說出她終於能一覺睡到天亮，再也不會深夜因為想到家公躺在病床上模樣而驚醒，還有回憶著家公種的蔬菜、橘子、龍眼，一身健朗地開著載滿農作物的小卡車到處蹓躂，個性強蠻頑固，曾經是那麼天不怕地不怕，保留著傳統農家大男人的頑強形象，很不可一世，卻也很真實。
「凡存在的將持續存在，不過換了形式，在不同層面上顯現，但永不停止。過去的永恆與將來的永恆都屬於你，當下成了兩端永恆的交會處：一端指向過去，一端朝向未來。」—奧修
兒女子孫圍繞在靈堂，唸經，三拜，燒紙錢，法師在前唱誦著每一位後裔的姓名，讓家公知道我們都在這，都來看祂了。
「阿家公，轉來囉(回家之意)！」 「阿家公，來領錢囉！」 「阿家公，食飯囉！」
儀式結束，離開靈堂前我回頭凝望家公的遺照，照片裡的祂看起來英俊瀟灑，西裝筆挺，眼神透亮，記錄了未生病前的健朗模樣。
祂從未離開，而祂的身影與存在過的痕跡，已烙印在每位兒孫的心頭與身軀，我們就是家公存在過的痕跡，從今而後，不斷延續下去。
有我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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