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是香港人的民族性
過往談香港獨立,一直以經濟角度探討可不可行,而從未就民族、文化切入。說真的,這世界只要有錢,水電糧食怎會出問題,反而一個地方的文化是否足夠承托一個民族,才是獨立要深究的真問題。
就當今日真的獨立起來,一切經濟條件都已滿足,我們憑甚麼認為香港能夠一直獨立?沒有共同信念的香港人,此刻因緣站在一起,下刻很容易受外力打散,內裡亦有許多紛亂不能團結,未來又或重新消融於中大華。因此建立香港民族的主體性,才是獨立最嚴肅的課題。
廣東話:愈見無力的文化資源
建立民族的主體性,方法是取最主流、普遍的文化習慣,作民族成員的最大公因數。問誰是日本人,最顯然表面的答案就是說日文的人,除了今日在日本說日文的人外,也包括歷史上所有說日文的人。換說香港民族,我們不僅要在今日的香港人裡去找這種「香港性」,這種「香港性」也要見於舊日的香港人身上,甚至能夠投射到未來。
最簡單的「香港性」是廣東話,廣東話在歷史上的確貫穿了整個香港民族。直至今日,仍有不少外國人以廣東歌以至整個流行文化產業界定香港,問及對香港的印象,十之八九都是黑社會戲中的霓虹招牌。然而香港真正尚有幾多霓虹招牌?香港的廣東歌尚有多少年青人聽?
廣東話曾代表的香港流行文化活力,只見愈來愈無力,以此作香港的民族性,不過是沉醉於舊日美夢當中,而不見今日實況。實況是,香港的廣東話文化一直被中共溝淡,站於國際相對別國亦了無特色,廣東戲尚可沿警匪一路「食老本」,廣東歌更是無老本可食。80、90年代憑廣東話創造的文化成績,已不足以承托30年後的香港民族,未來更不在話下。
半死的廣東話固然要保育,堅拒普教中再能重燃我們民族語言的希望。但以半死的語言作民族基礎,生出來的民族都會半死,所以我們要另覓更崇高的民族性,建立更穩健的民族,這正是本文的目標,也是整個民族運動的方向。
遺民政府與遺民生活
現在我們反觀香港歷史,找尋比語言更深刻的民族特性。此處我引入遺民觀念,論證香港從來都是遺民之都。由清朝割讓香港給英國開始,香港人已經是清朝遺民,到1997主權移交,香港人又變成英國遺民,甚至到2020遇上林奠,我們也是這個漠視民意的政府的遺民。香港人由頭到尾重未當家作主過,一直都是被政府愛理不理的遺民。
遺民不純粹是個身份概念,在於政治制度和生活方式上都有影響。政治制度上,政府永遠漠視民意得過且過,但求大局穩定不損害自身利益。清朝戰敗求息事寧人,可割則割;英國人只求買賣利益,放手不管造就自由假象;港共政府搖尾吐舌,高官求向中央表忠。香港人從未在服務民族利益的政治制度下生活過,直至今日仍是個二等公民。
以遺民身份生活,自然有一套遺民生活方式。遺民無依無靠,只能夠靠自己生活,沒有死已經是人生贏家。所以香港人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生活安好,外面風大雨大與我無關,朦朧地看以為是獅子山下的拼搏精神,實際上是一隻隻港豬。兩段時期的身份界定看來遙遠,通過遺民觀念我們便看得清中間的連接。
遺民的民族理想
遺民是自身自滅的,也是自私自利的,理想何來?來自民族的肯認。肯認香港民族,自然就有理想。香港民族史上第一次肯認,在於雨傘運動,遺民終於發現自己身份,不論幾多和平示威,港共政府依然不會理會,遺民不甘再作遺民,因此有後來的魚蛋革命和反送中運動。
肯認民族,香港人便超越了個人層次,躍升到理想層面。過往自私自利的特性,也反過來收為民族資源,變成民族運動的最大動力。自私自利的大前設,是要「獨立」,是要重視個人權益,不容港共再侵害我們,一定要獨立。「獨立」是香港人的民族性,不是某某政治人物創造出來的,而是烙在我們肌膚底、刻在我們骨頭中,從內湧向外互相呼應的意志。
香港民族史上隨處可見香港的獨立民族性。80年代經濟起飛,其一原因是香港遺民孑然一身,沒有傳統包袱快速融入現代生活;而當中發展不局限於經濟方面,即使今日大陸經濟追過香港,香港人對照之下仍有一種文化優越感,乃非香港人所不能了解的。以至今日女性主義、LGBT平權運動等,均可見香港人的獨立民族性影子。
民族運動仍要繼續
國安法帶來的白色恐怖幾乎令民族運動中斷,但香港民族本不應要害怕。民族與國民身份不必然有衝突,正如上海的人也可以自認上海人,中共也聲稱自己是多民族國家,縱然逐一迫害少數民族。香港民族的工作應該繼續,聽廣東歌、支持港產片都是民族運動一部分,難不成連這些都要禁止?
進一步講,香港人生活在香港本身都是抗爭,放棄抗爭的人已經移民到外國繼續做遺民。舊日逃難到香港的儒學大師唐君毅先生,最有名的說法固然是中華文化之花果飄零,但最有力量的卻是下句:靈根自植。香港人憑獨立民族性投身社區社會,也都正在建構香港民族。關於社區抗爭,可以參考社區發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