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 Day 4(6月6日)搭台唱大戏
第四天( 6 月 6 日)
什麼歌曲或俚語最能代表你的家鄉?
在你的故鄉,有什麼民謠、歌曲,是該處的人才會唱的?又或者有沒有發源於這個地方的俚語,只有擁有共同背景的人,才會聽得懂的?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豫剧是发源于河南的本土戏剧,它的唱腔古朴淳厚,铿锵大气,带着河南方言特有的味道。它没有京剧、越剧、昆曲这些主流戏曲的知名度高,却是河南人耳熟能详的剧种。
试问有哪个河南人不会唱几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花木兰》),“辕门外那三声炮”《穆桂英挂帅》),走一道岭来翻一架山(《朝阳沟》)呢?
1994年,河南广播电视台的戏曲节目《梨园春》开播,如今已经播了30年。每周日晚上的七点三十五分,亲切的主持人倪宝铎和庞晓戈会准时出现,念着亲切的开场白:“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由河南广播电视台为你带来的戏曲节目《梨园春》。”
20世纪末,电视节目还不太丰富,观看《梨园春》成为人们共同的生活仪式。大家翘首期待着周日的到来,看了新一期的节目,下一周就有了新的谈资。
就连过年也不例外。父亲会将家里的那台老式飞跃牌电视搬到奶奶家,看电视是过年的主要娱乐方式。农村没有闭路电视,全靠一副V字型天线接收信号。屏幕经常会出现雪花点,图像伴着滋滋啦啦的声音消失了。不过没关系,拍打几下电视机,或者动一动天线,图像就又出现了。
屋子里的煤火炉烧得旺旺的,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旁,嗑着瓜子聊着天,看戏迷们同台打擂台赛。很多前来参赛的人都不是专业唱戏出身的,只是因为热爱唱豫剧所以才上了节目。我听不太懂那些唱词,也不大懂得豫剧的门道,但它带给我的感觉却是亲切的,温暖的,咿咿呀呀的戏曲乡音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回忆里。
镇上谁家出了大学生,谁家结婚或者生了孩子,都会邀请戏班子来搭台唱戏,一年能有三四场。当然,能请得起戏班子的都是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听戏不再是坐在电视机前的活动,而是有了实体的存在和互动的可能。
戏班子开着一辆厢式大卡车,这卡车真是一件宝藏,挡板放下来就搭成了一个简易舞台,车厢便是化妆间和后台,唱戏的服化道全都在里面。小规模的戏班子只有一台露天的翻斗卡车,需要另寻他处去化妆和休息。
戏班子一呆就是一周,大戏一天唱三场,一场唱两到三个小时。在文娱活动匮乏的小镇上,搭台唱戏可是件大事,附近村子的人会骑着摩托车和自行车前来捧场,同村人还会搭乘一辆三轮车组团来看戏。姥姥是个戏迷,母亲也会特意把姥姥接到镇上来听戏。
小小的市集变得热闹起来,商家推着小车沿街叫卖,吸引了不少嘴馋的小孩子。烤香肠、烤毛蛋、炸串、白糖粽子、凉粉凉皮,都是小孩子们的心头好。各家临街的店铺也都把摊位支在戏台附近,想趁机会赚一波。
豫剧的主要听众还是老年人,他们提前打听好下场戏开唱的时间,早早地搬着小板凳等在舞台下,这样可以占据最佳位置。开场的锣鼓声响起,大戏就要开唱啦!演员陆陆续续从“出将”那扇门出来,表演完毕,再从“入相”那扇门回去。台下一个个枯瘦的面庞,仰着头聚精会神地看戏,看到精彩的片段会使劲鼓掌,连声叫好。
姥姥坐在台下,给我一一介绍台上的人物,讲解剧情。今天这出戏唱的是《红娘》,这个剧目取材于王实甫的《西厢记》,故事说的是唐贞元年间,西洛书生张珙进京应试,在河中府普救寺邂逅崔相国的女儿崔莺莺,二人一见倾心,红娘从中搓合,最终结成眷属。只见舞台上的红娘着一身红衣,身姿轻盈伶俐,性格活泼俏皮;张生手持折扇,温文尔雅;崔莺莺眉目流盼,腼腆内敛。
我对剧目和唱词没什么概念,只觉得角色的那身扮相可真好看,美得人挪不开眼睛。勾画红脸的是关羽,白脸一般是奸臣佞臣,黑脸是包青天。背后插靠旗,手耍花枪的是武将,手持折扇的是小生,身着凤冠霞帔的是皇后,而闺门旦的扮相最是灵动,回手水袖搭手上,迈着小碎步走一圈圆场,裙袂飘飘,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对于小时候的我而言,听戏不是最主要的活动,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后台。我最喜欢躲在后台的角落里,看演员们化妆。油彩、面红、白粉一层层敷在脸上,颧骨和眼周粉嫩嫩的,眼尾的那抹眼影高高地飞起,红唇圆润而饱满,最后用布带把头勒紧,把眼睛吊起来,再戴上其他头饰。上完妆的演员面部轮廓更加立体,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真的是太神奇了。
这些都是我读高中以前的事情了,去市里读高中之后,我便没机会再去现场听戏了。这十几年来,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和短视频的发展,已经鲜有人愿意去线下看戏了,农村戏班子不可避免地走向没落。那热热闹闹的搭台唱大戏的场面,只能永远地留在记忆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