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爱神的恶作剧 8

叶嘉的打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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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滨看到这件衣服,不由地笑起来。那副样子,活像偷到蜂蜜的熊。

第八章 往事都过去了

门铃响的时候,林小鸢正跪在卫生间洗脸盆下,跟下水器斗智斗勇。下水口四周粘着一圈黄胶,布满黑点,看着令人恶心。她买个圆形的盖子放在上面遮丑。可是,要命的是,这几天下水器开始漏水了,一开龙头下面就滴滴答答的。前几天她一直拖着不想动,这天周末,她硬着头皮跪下来,检查下面到底是哪里的毛病。

听到门铃声,她爬起来,走到客厅开门。看到周滨站在门口,她有些意外。

“刚才去见客户,完了,顺路来看看你。”

“周六还要见客户?什么客户今天还开工?”林小鸢一边说着,一边迎他进来。

周滨一边打量着房子,一边自顾自地脱了大衣。林小鸢见他西装里面只有衬衣,便让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晒太阳,又给他倒了杯红茶。

这间房子不大,但朝向不错,朝东朝南两面落地窗。今天阳光很好,照在房间里,十分暖和。落地窗前的小块空地上,刚好摆得下一对椅子和一张小桌子。

周滨喝了口茶,扭头看了看四周。小小的房间里,贴墙摆着一溜柜子,旁边放着床,一张双人沙发,一张写字台,林小鸢在沙发背和墙之间竖了一个书架,沙发下面的部分看不见,上面放着三排书。

“挺舒服的嘛。”周滨喝着茶,笑着说。

“朝向不错,就这点好。”林小鸢说。

那天,周滨问她,是不是还住在老地方。林小鸢说自己也搬家了。大学毕业,她和三个同学合租了一套两居室。后来,同学陆陆续续搬走,搬走时总会补进来同学的朋友,四人合租也就一直维持着。去年,合租的室友各有各的事,陆续搬走,她一个人负担不了那套两居室,只得重新找房子。现在的房子虽然地段偏僻,但是是新开的公寓,专给单身人士或年轻情侣住的,都是一室。她运气好,租到这间,两面落地窗,冬天很暖和。

喝了一会儿茶,周滨问:“你刚才在干嘛?”

“洗脸池漏水,我正在……”

“我来看看。”说着,周滨便站起来。

周滨一看到洗脸池下水口那圈胶,就皱起了眉头,说:“物业就这样让你住进来,也不清理一下……”

“能租到这个朝向就不错了,哪还敢挑剔这些。”

他打开水龙头,果然看到洗脸盆下不停地渗水。他蹲下来,检查了一番,说:“这些胶碍事,哪个外行弄的,下水器有密封圈,根本用不着打胶。”

说着,他从厨房找来钢丝球,就要清理掉那些胶。

“你这样搞,会不会漏得更厉害?”林小鸢怀疑地问。

“放心,我有数,我那房子里的下水器就是我自己换的。”

林小鸢见他穿着白衬衣,便把围裙拿来递给他。

“帮我系上。”周滨大剌剌地说。他两只手都粘了水,林小鸢只得替他系上。

周滨忙活了半天,先把上面的胶刮掉,又把脸盆下的胶也磨掉,然后才拆掉了下水器。他把脏乎乎的下水器洗得雪亮,又依次装回去。

“这就可以了?”

“绝对大丈夫。”周滨跟着林小鸢学过几句日语。这句日语他忘记怎么说了,便用中文说出来。

结果,水龙头一开,下水管开始滴滴答答地漏水,周滨又蹲下去检查。下水管接口脱落,水浇了周滨半身。

林小鸢连忙关掉了水龙头。

“这不科学。”周滨站起来,抹着脸上的水。

林小鸢见他狼狈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过意不去。他虽然系着围裙,自己衬衣也全给泡湿了。

“快去太阳底下晒着。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

林小鸢推着他走到落地窗前,又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件棕色的羊绒衫,是以前她买给周滨的。

周滨看到这件衣服,不由地笑起来。那副样子,活像偷到蜂蜜的熊。

林小鸢看到他的神情,白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

“我的衣服还在,我高兴啊。”周滨笑咪咪地说着,就坐在藤衣上换衣服。

他换上了干毛衣,喝了两口热茶。林小鸢又翻出一件以前他的卫衣,他又套在身上。

这样一番扰攘,两人嘻嘻哈哈的,过去的种种别扭,似乎烟消云散了。

周滨晒了会儿太阳,说:“先去吃饭,回来我一定给你修好下水管。”

外面虽然太阳很好,可是风大,林小鸢不想出门,便说:“我煮点泡饭,凑合一顿吧。”

冰箱里有烟熏猪头肉和青菜,还有昨天剩下的米饭。她便用这些料煮了一锅泡饭。

周滨吃得很香。以前有时林小鸢在他那里过夜,第二天也会煮泡饭。

“这个味道,还真是怀念。”他说。

林小鸢笑笑。

吃完了饭,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林小鸢靠在他肩头,晒着太阳,有些瞌睡。

周滨轻轻地吻她的额头。

“小鸢,这么好的天气,又吃到你做的泡饭,今天真开心。”

“嗯。”

“这么开心,真不想说不开心的事啊。”

“那就不说吧。”

“可是,我来,就为了把话说清楚,免得你动不动就刺我。”

说了这些话,他却又沉默下来,只是晒着太阳。

林小鸢靠着他的肩膀,又想起了以前两一起工作时的情形。那时,虽然很累,但很开心。有的助理会被合伙人骂哭了。周滨却从没有说过她太笨,做事太蠢。有时,他会事先提点她需要注意的地方。她就会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想到这些?”

“我也是从助理过来的。”

那到底算不算爱?林小鸢想着两人淡然相处的时期,在心里问。


“小鸢,那天晚上,司美睛说她想自杀。”

以前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变得像刺猬。这次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他说。

“平时她看起来事事皆在握,原本她是那样的,但出了贾振中这件事之后,她多半是端着那个架子。”

林小鸢回想着司美睛的形貌。有点胖,但不臃肿,身材匀称,双眼微微向上扬,嘴上涂着深色口红,一看便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第二个案子没起到作用,司美睛很失望。那段时间,她面临很大的压力,公婆听说她把德利公司的股权送给了贾振中,还送他房子车子,就不再信任她,也不肯让她见孩子。两人还跟德利公司另两位股东黄有义、钱嘉抱怨,说儿子过世没几天,司美睛就把德利公司折腾成这样子,让黄、钱两人想办法,把司美睛赶出德利公司。德利公司因为这些影响,加上贾振中带走的客户,业务损失严重,不少员工辞职,公司很不景气。

司美睛原本想,把股份拿回来,把公司再做起来。但是,前面两个诉讼都失败了,也没起到我们预想的作用,她反而让自己成为别人嘲讽的对象,公婆又不让她见孩子,还跟别人商量着要赶走她。

她很灰心,那天在我办公室一直哭。好不容易把她送回家,可我刚走开没几分钟,她又打电话给我,说她想自杀。我吓坏了,立马又返回去,还把孙进也叫去了,两个人看着她。第二天,又找了办公室的两位女同事去看着她。我们几个同事陪了她三四天,她才算情绪稳定了。

后来,在第三个案子上司美睛有些犹豫了,不想再次成为人们嘲讽的对象。她问我怎么办,我说决定权在她,但我希望把整件事做完,只做一半就放弃,不是我的习惯。她犹豫了几天,告诉我,决定再去立案。

最后这个案子能有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运气好。孙进的一个朋友Amanda,是一个新闻系的学生,今年大四,在晶报做实习生,想写一个长篇报导作为实习作业。前两个案子她都关注了。我们立第三个案子后,她她跟孙进说,想写这个案子,就时常跟着我们一起听案情讨论,又把以前的案卷材料都看了一遍。后来,她写了一个长篇报道,发在晶报上。我也没在意。但她这篇报道得到一位老记者的欣赏,老记者拿到大学里做范示,说这个报道写得非常好。这样子,这篇报道火了,很多报纸转载,网络版、纸版,都跟着转载。有人在网上为司美睛说话,说贾振中骗财骗色,太过分。司美睛见网上的讨伐沸沸扬扬,她便把那一期报纸复印了很多份,寄给德利公司以前的客户、贾振中的客户……

贾振中打电话来,说我太阴,使这种招数……

估计是客户对他多了些看法,他日子难过,主动找司美睛,说,让她以一个象征性的价格把德利公司的股份买回来,利园道的房子,他给她现金,两人签个协议,以后双方绝不在媒体上再谈论这件事。”

林小鸢听了,冷笑:“都这样了,还要以一个象征性价格买回来。”

“他坚持说,那些股份是陶志以前答应要给他的。反正那个价格司美睛也觉得可以接受,她只要拿回公司股份,就可以。”

“那个象征性的价格,和房子的价格恰好一样?”

周滨笑着说:“你也成精了。”

“这个结果,说实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要是舆论没这么火,贾振中可能不会屈服……”

林小鸢回想了一下,知道这两年他过得很辛苦,便握住他的手,说:“不容易。”

“小鸢,那天晚上,我本来是要去找你的,可是司美睛说要自杀,我给吓到了,一时没顾到你。后来,我也没机会再解释。”

林小鸢默然,想起了他们分手的情形。

第二天,周滨来到她的住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一脸疲惫地说:“昨晚,情况太突然,司美睛……”

他还没说完,林小鸢就打断了他。

“不要跟我提这个名字!!!”她大声喊,脸都扭曲得变形。

“小鸢——”周滨看着她扭曲的脸,也许前一天已经精疲力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林小鸢看着他,突然说了句:“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重口味——”

说着,还嫌不足,又说了一长串话,极其难听。

周滨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嘴抿成了一道线。

林小鸢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害怕,却又十分快意。

最终,周滨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他走得甚快,被门框绊了一下,踉跄着冲到门外,才稳住了身形。

周滨走后,她立刻就后悔了。周滨向来待她甚厚,实在不该这样恶言相向。


她抬头,看着他。一年多,他似乎没变,不过多了些硬朗的气质。

“周滨,对不起,我道歉,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林小鸢诚恳地说。

周滨低头看着她,想起了那些话,也想起了当时自己的狼狈,脸上浮起了无奈的笑容。

“你这张嘴,对付我的时候,真是锋利。”

“是我错了,就算我们没有恋爱,就算只看你在工作中对我的帮助提携,我也不该说那样的话。”

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两手握住,笑了笑,说:“算了,都过去了。罚你以后补偿我。”

“我那样对你,你真的不介意?”虽然两人有过甜蜜的时光,可是,那晚她恶言相向,周滨转身走开时绝决的样子,她以为两人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一开始,我很生气,也很——伤心,你那些话真是恶毒啊。”周滨说着,又敲了一下她的头,“做律师这些年,什么人都见过了,可我没想到……”

他摇摇头。

“不过,我后来也时常想起你的好。在信义所,你给我做助理的时候,我过得最舒服。你比一般人周到太多了,我也发现,很多事助理是不会为我做的,只有我老婆才会对我那么好。”

听到这儿,林小鸢笑起来,把头埋在他肩窝。

“在D&G,第一年那么狼狈,你一直鼓励我,私下里还帮我做了那么多事,当时没有你,我撑不下来。

司美睛这件事上,我可能是和客户走得太近了。她时常跟我诉说她的压力。那家公司是她和丈夫的心血,她觉得公司变得那么糟糕,辜负了丈夫。她平时也没别的人可以倾诉,在员工、朋友面前都撑着那个架子,就在我面前反反复复地说。我没跟你提过这些,一则我本来也不想对客户的私事介入太多,二则我怕你听了后,让我放弃这个案子。

那天晚上,案子的结果让她很失望,她崩溃了,又哭又闹的,让你看见了,我想着,你懂我,你知道我的为人,你是最不会怀疑我的……所以,第二天去找你的时候,我没想着跟你解释什么,只想告诉你,前一天我多紧张,一晚上没睡,陪着她说车轱辘话……”

“真陪她说了一晚上话?”

“有什么办法?她要死要活的。”

林小鸢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想起当时他憔悴的神情,忍不住又心疼起来,伸手摸摸他的脸。

周滨握住她的手,说:“有一次,周五晚上,我们办公室的一个年轻男孩小罗,到了下班时间跟他老板说,今晚不能加班,要陪女朋友去见女友父母。你知道,一般助手不会这样跟老板说话的。也有人说小罗这种年轻人,没有上进心。我后来想了想,小罗也有他的道理。他知道什么更重要。以前我们都为了工作,自觉加班,自觉放弃私人时间,觉得这样是很正常的,其实,凭什么放弃私人时间就是正常的呢?

我想着,在司美睛这件事上,我也是想当然地,觉得你应该懂我。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所以,就想着,应该跟你说清楚,我跟她没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林小鸢轻声说:“我相信你。其实,当时我就是很生气,我都跑到楼下了,你竟然都没有追下来……”

“小鸢,”周滨叹了口气,说:“当时司美睛哭成那样子,我一时顾上不你。我当然想追着你下去,岂止想追着你下去,我想每天都看到你,每天跟你窝在沙发上胡扯几句,每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

林小鸢看了他一会儿,哀嚎了一声,说:“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说那些话。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太过了……”

她把脸伏在他怀里,为自己以前的冲动后悔。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不要跟往事过不去,因为它已经过去了,不要跟现在过不去,因为你还要过去。”周滨揉着她的长发,低声说。

林小鸢听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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