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集
下面这些文字是我发布在 QQ 空间的“说说”,大部分写于2015年以前,关于江绪林那段是后来写的。2016年2月,江绪林在华东师范大学的办公室上吊自杀,那时我还是一家制药公司的国际业务部职员,经常利用上班时间“摸鱼”阅读。
信仰
为了修建城西工业园,山体被劈开,历经亿万年形成的地质层裸露在外,心中没有上帝的人路过,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据中学教科书介绍,英国物理学家牛顿晚年时信仰发生改变,转向“唯心主义”,他的伟大因此受损。其实没有,教科书在误导学生,就如何认识世界而言,自然科学是不够的,所有努力,最终还是要指向上帝。
爱情
爱情意味着头脑发热,理智一旦占据上风,爱情就死了。
在末班时间逼近时,苦苦等候一辆临时改变路线的公交车,很像到了七十岁,心里还放不下曾经单恋的人。
“古典式”爱情在这个世界无法存活,就像火星上没有生命。
她像漆黑森林里的一盏神灯,指引我的道路,又让我永远走不出森林。
故乡
坍塌的世界,沦陷的故乡,破碎的梦。
随声听里存了不少老歌,听着听着,我又掉进了回忆。不眠的夜晚,想起那个在杂货店打工的年轻人,他睡在仓库里,货架上摆了很多唱片。
早班火车上,我隔着车窗凝视晨雾笼罩的田野、村庄、墓地,徒劳地搜寻一栋红色平房—我十九岁以前住过的房子,与故乡擦肩而过。
合理的请求—看望一位弥留之际的叔叔—被父母简单粗暴地拒绝,我瞬间回到童年。这个家族似乎存在一股吞噬人的神秘力量,“杀子”与“弑父”悲剧轮番上演,说不出谁是直接凶手,但没有人无辜的。
阅读和写作
谁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汉语作家?当然不是拿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他没有“灵魂撞击力”。我喜欢的汉语作家,一个在成都,一个在蒙特利尔,还有一个在德国,他们的名字都是敏感词。
写的问题,只能通过写来解决。读得太多,反而伤害写作。我向往的写作:用简单的语言表达复杂的思想。
母语是中文的人,怎样写好英文?有一个笨办法:读一百本质量上乘的英文小说,利用 QQ 空间或推特发布一万条英文动态。
在超市里面卖书的区域发现一本官办文学杂志,随手翻了翻,果然不忍卒读。那些被圈养的“作家”,早已丧失思考和写作的能力,他们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汉语的侮辱和损害。
官媒关于大地震的新闻报道汗牛充栋,但它们全部加起来,份量也不及《地震疯人院》的万分之一。所以廖亦武自信满满地说:“我就不信自己写的书一百年以后就没有人读。”
几千头死猪漂浮在黄浦江上,很恐怖和诡异的画面,尚有半点知觉的诗人,都忍不住要写一首以“末世”为主题的长诗。
为我失败的人生辩护:五百年后,没人记得一个公司小职员,但人们会记住一个好作家。这世上的几十年,不要也罢,拿它赌五百年,很值得一试。
音乐和体育
什么是偏见?就是永远不会喜欢孙楠、胡彦斌和杨坤的歌。
仰望纳达尔,仰望神。
政治及其他
我生活在战俘营、疯人院和奴隶庄园,皇帝没有穿衣服,说出真相的小孩不见了。
还有比这更滑稽的吗?一份假得令人发指的报纸,发文抨击中学生的作文“太假”。
我感受到韩国电影《辩护人》的“灵魂撞击力”,这样的文艺作品不会威胁国家安全,相反,它让大韩民国更安全。
为了买一套房子,几代人的积蓄都被掏空,我们买的还是房子吗?不如说它是魔窟,是火坑,是黑洞,是阴谋和陷阱,是囚笼,是诅咒,是杀人凶手。
在《大西洋月刊》读到一篇关于阿拉斯加“性侵文化”的文章。漫长的冬季,短暂的白天,人烟稀少、交通闭塞的村庄,长期沉默的受害人,泛滥的酒精和毒品,更重要的是方圆百里没有警察,这一切构成性侵施害者的天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公共场所的禁烟令依旧是个笑话。吸烟的人,包括列车员,把拥挤而密闭的车厢变成人间地狱。我很怀念从达卡开往吉大港的破旧列车,它严格执行孟加拉的禁烟令。
秸秆持续燃烧中,浓烟遮天蔽月,我快要窒息了,想弃城而逃。
在新浪微博上读了几篇关于江绪林自杀的文章,彻夜未眠。在我看来,他完全没有理由自杀。他研究政治哲学,读了很多“伟大的书”,阅读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他可以衣食无忧地一直读。我却只能冒着被辞退的风险,“摸鱼”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