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篇日记

houliang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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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这次的随笔放弃了“预设问题-尝试解答”的思维模式,转而向思维、情绪、意识进发,在语言之上编织语言——因为要想真正回答世界向人类抛出的问题,再多的设问、逻辑、理论都是远远不够的。采用了类似于安东尼奥•波尔基亚的《声音集》,亦或是老子的《道德经》的写法——保持混沌、以至于和世界本身一致。

我有时候会混淆我意志的力量和我的命运赋予我意志的力量。有时候,我会更加相信我的意志为我的生活添加柴火;但最近,在阅读史书(《罗马史》)的过程中,我似乎感受更多的是命运加诸于个人身上的意志。时代和人共同构成了时代和人的命运——灵魂作为清醒的旁观者,看着肉体和欲望的沉沦,看着时代像一坨烂泥,一种荒谬怪诞的混沌物——那些被后世的史学家们冠名“盛世”的年代也是如此。

我急于了解自己,希望通过对自己的了解而获取力量;但我又不急于了解自己,毕竟我看起来还有“很多”时间,我还有漫长的一生需要度过。

我是一个早慧的人,这份聪颖和早慧是我力量的来源;同时也是我经受的痛苦的来源。在渐渐步入成年的过程中,我似乎找到了我的松弛和平衡,但这并不是我向世界和自我“贡献"的我的表演。我的“松弛”来自于也只能来自于我放下了对于体验孤独和痛苦的抗拒和抵触,我接受了我的痛苦,于是我就接受了我自己。

但我又是一个迟钝的人。我的迟钝让我时常感受不到他人的烦恼和痛苦。我惊讶于人们为何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惊讶于他们的“敏捷”——他们敏捷地抓住社会给予他们的一切,然后把这一切当作“真实”。我感慨于自己的迟钝,但我又不得不跟上他们,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我并不是一个全然选择自我放逐的人——我是一个不完整的诗人、一个不完整的俗人。我世俗但又不完全世俗;我渴望超脱但依然选择在树下生活(注1)。所以当我细看我的时候,也会感到怪异——同时生活在矛盾的两侧。更或者我就是矛盾本身。

我的怪异构成了我的和谐。

我一边承认——爱,美,善,完整;一边否认——遗忘,丑,恶,残缺。一边成为一个世俗的“能力”者——追逐光鲜的学历、工作和生活经历,渴望获得财富、权力、名誉——似乎符合某种对我的期待;一边自我放逐——我的心有一片西伯利亚森林,我一个人住在那个想象中的、无人的木屋;我呼出的气体在空中旋转几圈之后,融入了那片冷冽。我享受吗?我享受,又自我折磨。

但我没有成为一个抑郁症患者,这真是一个奇迹。

是什么使得我免受于抑郁这样的精神流放?是我的爱吗?

我的爱来源于我的冷漠,而我的冷漠又来源于我的热情。

我时常会对自己活在人群中这一事实感到怪异。

我常常站在高处审视他们吗?——我没有审视他人的资格。但是我常常为看到他们内心的某一块从而感到诧异。记得看过一张图片:一位印度的苦行僧将一根极长的铁钉钉在自己的手上;铁器穿过他的手掌;累年之后,手上的肉和铁长在一块,看上去森然。人们好像都是这样——他们将铁钉钉在灵魂的某一处,然后与这块异物常年共生着。

我路过一座座精神阵亡者的墓碑——我能称他们为阵亡者吗?我能把鲜花送给他们吗?我睁开眼睛,就意味着着我醒了吗?

当我们看向镜子的时候,我们会觉得奇怪吗?难道我们自己不奇怪吗?人类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畸形、最荒谬、也最可笑的生物。我是人类的一员,也同样不能幸免。但我有时会嘲笑自己的荒谬;就像一个突然被遗弃的上帝之子,从神域降到了这滑稽的人的境况之中,但仍然要“认真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我”被硬生生地架在了我的角色当中。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发笑了。

但无论如何,我的梦想、我对自己的最终期许自从2022年的某一个下午(也可能是2023年)起,到现在一直保持——我希望我的生命能够体现人之为人的尊严与高贵。我想,《苦炼》中的泽农在从容赴死的那一刻正是受到了这种高贵的唤召。

凄美的英雄主义?

如果过去的我与我是“一”;那么未来的我与我是否也是“一”呢?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假装自己是个时代的老人了?

如果说我从我迄今为止极其有限的生命经验里学习到的关于生命的全部内容——那就是倦怠——永恒的倦怠——无论我对生活表现出多么大的热情,都难掩我心中最深的倦怠。

尽管我仍未涉足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地方——远远落后于我征服世界的野心;但这一年来的游历似乎缓慢地揭开了曾经对我来说无比神秘的世界的面纱——有一天,我醒来,我发现,生活到哪里都是相似的。

就像我会在另一篇随笔(注3)中记述道:“在这一年里,我去了很多地方(相比起我以前的生活来说),地域跨度很大;见识了很多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国籍、年龄。我学会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我如何看待他们,我都不会用我的价值观去审判他们。我还明白了,无论人们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同,他们都是如此地相似;以及——尽管人们是如此地相似,他们却有很大的不同。这些经历极大地滋养了我,我可以说,我更加“理解”人了;我也更像我自己了”

我是一个梦游者吗?(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遇到自己喜爱的书籍,我会如饥似渴地阅读,极少数情况下甚至读到半夜。一年前我只习惯于读纸质书,但现在由于种种限制(注2),我也稍微适应了电子化阅读。

我会关心一段和我几乎毫无关系的历史和文明,莫名其妙地喜欢上某个历史人物、想象他的生活,感受他曾经有过的感受,假装他是某一世的我——这是我给自己创造的轮回游戏。自从我渐渐意识到意识的存在超越线性的时间之后,我就热衷于体验那些偶然间进入我的意识的、历史遗留的经验残片。

我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独处中度过——这极大的滋养了我对世界的想象力,让我当上一个名为自我的王国的国王。

尽管我独处——独处极大地滋养了自我,但我也明白,或许佛陀是对的——幸福与安宁,甚至是至乐(虽然我不想用这个词),都来源于对自我的放弃——人类做爱的意味不正来源于此吗?

“……有人向这瞬间的快乐献上他们全部的生命,当身体出现必然的衰退时,就变得怨怼而空虚。他们怨怼而空虚,因为他们只认识那快乐,却不认识那快乐的意味。因为与我们可能以为的相反,情欲之爱是全部种类之中最不自私的一种;它追求与他者合一,从而逃离自我。这种爱当然会最早消亡,随着承载它的身体的衰退而衰退;无疑由于这原因,许多人觉得它是各种爱之中最卑下的一种。但恰恰因为它会消亡,我们也知道它会消亡,它才更其珍贵;而且我们一旦认识了它,我们就不再无可回归地受困并放逐于自我之内了”(《奥古斯都》)

因为“……我逐渐相信,每个人一生中迟早会有某个时刻令他知道——无论他还懂别的什么,无论他能否说清自己所知——那件恐怖的事实:他是孤单的、分离的,他除了是他可怜的自我,就不能是别的什么了。”(《奥古斯都》)

但是“……与他者的融合由于其感官快乐而迷醉我们,却有一种爱比它更加有力与持久,而较于我们从沉思他者之秘密并因此变成自己的柏拉图式的爱,这种爱也同样更加有力与持久……学者对他的文献、哲学家对他的观念、诗人对他的词语,都是这种爱。因此奥维德流落在北方的托米斯并不孤单,你选择在遥远的大马士革将余生投入著作,也同样不孤单。如此纯粹的爱不需要一个活着的对象;于是它被公认为最高级的爱,因为它的对象是接近绝对的”

分离造就了我们的困境,我们无时无刻都在渴望与众生,其实也就是他者,的合一。而男女之乐是通往那最高的台阶上一道虚掩的门。我想,佛陀是对的。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沼泽地,我挣扎着匍匐向前,时而镇定自若,时而慌张失措——但无论如何,在那个巨大的疑问中间,我没有逃避。

无论我抛出多少次硬币,抽取多少次塔罗牌,我都不得不保持“找寻”的姿态——像一个思想者的雕塑。

“当人年龄愈长,世界对于他愈发变得不相干以后,他会愈来愈多地思索那些驱动他穿过时间的力量。对这个向自己的宿命挣扎而去的可怜生物,众神无疑是漠不关心的;他们对他言说的方式如此拐弯抹角,最终他必须自己决断他们预示的含义。”(注4)

过去在消失——随着逐渐模糊的记忆,变成混沌;现在也在消失——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我在消失。

存在永远是、也只能是一种困境。

注1:出自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小说的隐喻

注2:①国外很难购买到心仪且价格实惠的中文书;②现在印刷品的价格越来越高;③像我这种频繁搬家的人似乎不太适合拥有太多的纸质印刷品

注3:未完成

注4:出自《奥古斯都》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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