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
今早看到一段 Youtube 片,勾起了回憶,於是重新整理這件往事的記錄,發現我所以成為今天的我,都有鋪墊。
此事發生於大女兒六歲那年的秋天,我在林村河救起了一隻溺水的小狗。
我帶女兒到兩公里外上學,她如常坐在我的單車後座。今早河邊的風景特別美,我們沿著林村河前進,忽然我們的目光一同被河中一隻小狗吸引著。可能牠不小心掉進河道了,正在拼命地掙扎浮沉,卻游來游去苦無方向。岸邊有人大呼救命,可能是牠的主人,卻沒有人施以援手。
「有隻狗仔跌左落河!」
「係喎!」
我猶豫了一會,選擇繼續驅動腳踏向前,把小狗命懸一線的情景甩到身後。「女兒快要遲到上學了!」
但我內心隱隱地感到不妥,未能釋懷。「你覺得返學準時重要呢?還是救小狗重要呢?」我自言自語地問女兒。
「當然是準時重要!」女兒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心中一驚,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連人性的基本價值次序都調亂了,而孩子竟已不知不覺地「融入」了這個成人的荒謬世界呢?
「不對,拯救生命當然比準時回校重要得多!下次若你在路上遇到有人需要幫助,別管遲到不遲到,先幫了再說。老師知道原委,會體諒你的。爸爸剛才做錯了。」
這時單車已駛至校門口。「爸爸而家去救那小狗。」
淤泥、蠔殻、青苔
我放下了女兒,立刻飛車回到河邊。小狗已經筋疲力竭了,頭部只能勉力撐出水面。我一股熱血脫掉上衣和鞋子,走下陡斜的河堤跳進河中,單腳腳掌卻立即陷進軟軟的淤泥裡。我雙手猛撥水把身體向上抽起,再向小狗的方向游去。這個夏天常常習泳,除了可以強身以外,還有這救人的用處。游到河心,左手托住了小狗的腹部,雙腳「踩水」先讓牠喘喘氣,然後捧著牠游回河堤。
到達河堤底部,滿以為任務完成,卻沒料到河堤下的淤泥令我寸步難行。我左手先托著小狗按著斜坡,順便借力;右手嘗試抓著河堤的牆壁借力往上攀;豈料我一用力抽身,腳掌便立即往下再陷數寸。好不容易抽起了的一條腿踏上河堤的斜坡,卻又踏著了滿佈青苔的石面,重新滑倒並踩向河底的淤泥,身體反而陷得更深了。這一滑,逼得我右手在斜坡上磨了一下,頓時被壁上鋒利的蠔殻割傷,血流如注。
我負傷趴在河堤底部,雙腳再次陷進淤泥中,左手仍然托著小狗,進退為谷。
人鏈、掃帚
接著感人的情節出現了。
本來一直在岸邊觀看的叔伯嬸嬸們,開始組織起人鏈走下斜坡。後方的人把一枝竹掃帚傳給人鏈前端叔叔,他向我伸出掃帚,我右手抓緊了掃帚借力把腿再次拔出踏上河堤,左手先把小狗推給他們,好讓能多空出一隻手攀爬。人鏈把小狗運到岸上後,我再雙手抓住掃帚,拔起陷在泥中的另一條腿,勉力離開了滿佈青苔的區域,慢慢地爬回岸邊。
得救了。
小狗回到了主人身邊。我坐在岸邊的櫈子喘息,途人七咀八舌,但我已忘了內容。我收拾衣物,拿起手機拍下了那張受傷的照片,發給太太嚇了她一跳(?!)。鞋子已無法穿了,因為雙腳都被淤泥中的蠔殻割傷,仍在流血。途人勸我去醫院,我卻不知怎地拒絕了,把衣物往單車籃上一丟,赤腳著腳濕著身子踩單車回家去,竟然沒理會路人異樣的目光。
難忘的是傭人打開家門時,被我滿身泥污淌著血的怪模樣嚇一大跳的樣子。
一轉眼六年了,回看這往事,捕捉當時那份惻隱的感覺,仍然很立體。今天的我可能已老去了,遇著義所當為之事不敢直接跳河;但看到街上孩子們的義無反顧,我加入人鏈,遞出掃帚,是如此的理所當然。被孩子們喚醒的叔叔,又豈止我一個呢?
(部份文字寫於 2013 年, 沿用了該帖文的標題。本文補完詳細情節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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