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生活的縫隙

在呼吸和眨眼之間，在代辦清單和日常行程之間。在醒來和起床之間，在躺下和入睡之間，在思緒和文字之間，在循環扇的風聲和寂靜無聲之間，在按下手機側面開關和指紋解鎖螢幕之間。在需要做的事和想要做的事之間，在應該做的事和最後真正去做的事之間。

被各種事物填滿的生活像是個容器，正確收納可以裝得更多。先放滿最重要的大石頭，然後丟小石頭，接著倒入細沙填滿石頭之間的狹長空隙，最後還能澆水，將密度層層疊疊，不閒置任何一星半點的可能。

為了人模人樣的活著，必須充實再充實。沒有誰真的說過這句話，也是每個誰都拼命說著這句話。彩色浴效應讓任何不論對錯的說法持續聚焦或是持續忽略，若是不存在其他選項，這世界就沒有如果。

在鬧鐘響起的時候離開床，讓自己沒有機會思考其他，像是不要起床，或是繼續躺著。將生活過成日復一日，用同樣的行程方塊填滿每天的行事曆。

未能看破結構的立體迷宮曲折離奇，無法突破的石牆隨機移動，滴溜打轉的小鋼珠經得起來回磨損，可是翻轉著卻連出口在哪都找不到。僅能以畫面呈現，無以名狀是因為試圖表達的在能夠表達的語言裡沒有相對應的名字，而且抽象得無法比手畫腳。

滾動翻騰的煩惱在迷霧裡逐漸清晰，從日有所思到夜有所想，從脫韁野馬到荒誕不羈，來回穿梭經過的牆面開始剝落，混沌交織著現實的鏡像和腦海的倒影。

大概是沒有出口，也沒有對外的縫隙，生活畢竟不是宇宙，大氣層外不存在幻想的外太空，不存在更多能夠探索或冒險或逃避的空間。雖然沒有往外的道路，生活已經足夠幅員遼闊，寬廣地讓任何石頭泛起的漣漪都碰不到邊界。

折射湖面的波光粼粼，陽光從雲的縫隙灑落，破空的畫面讓人有著神聖的感動，印證浮雲不能蔽日，天色總會漸漸光。其實在沒有清晰光柱的時候，陽光還是隨時都從雲的縫隙灑落，就算面對的是看起來最鋪天蓋地的厚重烏雲，能讓白天暗得像黑夜是稀有的光景。

即使沒有扳開電梯門的力氣，即使沒有推開工作的勇氣，即使被不斷運到山頂再落下的石頭逼得喘不過氣。那個傳說中只要找到就能好好呼吸的縫隙，在塞得滿滿的某個東西和另個東西之間的縫隙，就像能讓陽光經過的雲的縫隙，雖然無法直接看見，其實一直都在。

有些縫隙是難得看見自我，有些縫隙讓人懷疑到底看見什麼，思考是不是打開的方式不對，要怎麼按快捷鍵回到上一步，或是能不能埋起來重新再來。

不需要表現得特別厲害也可以，不夠明顯以至於容易被忽略也無妨，不小心過著過著就忘記也沒關係，如果說世界的舞台足夠大的容納每個人，生活的縫隙也足夠大的讓人好好生活。